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鐘洵雖然不是鐘家的少宗主,但是在識人交友這一方面遠勝于其兄鐘澤,因而時常被邀至各名門大派游玩進修,見識過不少珍品玉器,也覽讀許多珍稀古籍。 他曾在玄清道觀的經書閣里看到過關于將人死后的魂魄煉作鬼魂的書卷,看的時候只當作是驚奇,可是當月凌被抹開脖頸在他面前倒下的時候,他的腦子里不由自主就浮現出了那些泛著黃的書頁,眼疾手快地用靈器將月凌的魂魄裝了起來。 為了保護月凌的尸身不會腐壞,他想方設法將地底的石室變成了一座冰室,親手替她更衣梳妝,打扮成即將出閣的新嫁娘的模樣——那是他見過的,她最美的樣子。 鐘澤唯一的幼子也喪于野獸之口,鐘家家主的位置自然而然就輪到了鐘洵。接任了家主之位后的很長一段時間,鐘洵一直都在閉關修煉,少則十天半月,多則長達半載,旁人只道他是為了穩住鐘家百年世家的地位和威望潛心增進修為,實則那一段不見天日的日子里,他只是用盡心力將月凌有些消散的魂魄聚成了可以在世間飄零的鬼魂。 他將月凌的鬼魂和她的尸身一起關在底下的冰室里,鬼魂附于尸身之上,能保尸身不腐不壞,而尸身完好,鬼魂也不那么容易消散。 然而有些鬼在世間留得太久了就會漸漸忘了自己到底是誰,即便是心存善念的善鬼也會因為無盡的彷徨漸漸生出邪心,變成厲鬼。更何況月凌的鬼魂是被鐘洵強留下煉出來的,懵懵懂懂地守著自己的尸身和鐘洵過了一段年歲之后,便慢慢忘了生前的事,成了供他cao控的鬼傀儡。 但這一切根本不是鐘洵想要的,他把月凌的魂魄煉成鬼魂,不過是為了讓那個再也回不來的姑娘用另一種方式陪伴在自己身邊而已。 大抵是六七年前的時候,素塵道姑因妄圖用本派禁/術救活死去的丈夫,被趕出了玄清道觀。因著這不是一件什么光耀的事情,也怕這種旁門左道的道家禁/術被有心之人發現利用,玄清道觀并未聲張,但不知怎么的,鐘洵還是知道了: 將死尸煉成走尸,再將完整的魂魄放回體內,喚回死者生前的意識和智慧從而令其“死而復生”。聽起來是一件無比荒謬的事情,但又荒謬得有那么幾分合乎情理。 他本以為自己和月凌最終的宿命就是一人一鬼相伴到老,玄清道觀這種藏掖得極深禁止修行的禁/術,無疑是他在一條行走了許久的漆黑道路上看到的一星熒光。 那一年的仙門百家宴是由一個小世家著手cao辦的,正好與玄清道觀離得不遠。各世家門派散去之后,鐘洵便以談經論道為由隨掌門一起回了玄清道觀,尋找機會偷偷溜進道觀的藏書閣,盜走了那本記載著“還陽之法”的道家秘書《回陽錄》。 這本書之所以被列為禁/書,不是因為它記載了什么毀天滅地的邪惡之術,而是因為煉尸回魂令已死之人復生乃是逆天而行,稍有不慎,就會讓走尸變成兇尸,讓魂魄變成厲鬼,戕害生民為禍一方。 鐘洵深知這一點,因此雖然偷走了《回陽錄》,卻不敢按著上面記述的文字將此法用在月凌身上。他尋了幾個剛死不久魂魄未散的人來試手,依著書籍所言煉制走尸、引魂入體,但總是會出現意想不到的小紕漏,試了十余次也沒有成功,反而叫他誤打誤撞煉出了一只有意識的尸傀儡。 尸傀儡雖然算不上活人,但是能走能動能有簡單的思想,于他而言便是有了希望。于是后來的幾年里,鐘洵陸陸續續從各處搜尋來剛死的新尸,用壇子將未散的魂魄一并帶回來,循著煉制那只尸傀儡的法子不斷改進試驗,希冀著哪一天成功了,就能夠讓月凌復活。 很顯然,鐘洵這些年的試驗并沒有成功過,一遍一遍的嘗試過后只會多出一只又一只的尸傀儡,他留下這些尸傀儡并訓練他們作為自己的殺手,在臥房的地下密室和書房的地牢之間修了石室和暗道供那些尸傀儡藏匿,他們臉覆獠牙鬼面具,以飛鏢暗矢為刃,行動迅速敏捷——正是那些鬼面人。 經過這些年一次次的失敗嘗試之后,鐘洵那顆堅信能復活心上人的決心終于被心中的煩躁一點點動搖,但還是揪住攥在手里的一根枯草不肯放棄。他猜想自己失敗的原因無非有二,一是所用方法不對才會每次都出了差錯,二是他其實每一步都沒有做錯,只是因為修為不足才致使每一次都偏離了成功。 他并非玄清道觀的弟子,也找不到那位對此道稍有涉獵的素塵道姑,只是靠著書籍的指引和自己的領悟在嘗試和改進,若真是哪一步出了偏差也無從得知;可若只是因為自身的修為不足,倒是有許多補拙之法,閉關修煉、丹藥補氣,亦或是借靈器圣物之力以為己用,最方便直接。 很巧的是,鐘洵也去過天璣門,看到了記載著碧玦禪杖的卷宗秘錄。 按說門派的藏書秘卷都會妥善收置不讓門下弟子和外人隨意閱覽,可誰也沒有想到素來一派謙謙君子的鐘宗主會偷看別人家的藏書,說來,鐘洵一心尋找能救月凌的方法,想偷偷查閱其他門派有沒有關于此方面的書籍,知道此事原也是意料之外。 明嶠年少當家時對鐘洵多有仰仗,尊他作兄長,時常同他傾訴心中煩悶或商量難以決斷的事情,他在城主府遇到了傅鳴遙之后,偶然間也對鐘洵提了一嘴,把能利用的人和物都聯系到一起,鐘洵心中便有了計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