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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吾念……還是靈雋?” “嗯……”這一聲不知是答應還是思考,只短短一會兒,他道:“都是?!?/br> “怎么可能都是?你怎么可能是靈雋……”司淮十分粗暴且不耐地大聲嚷了起來,沒說兩句聲音又漸漸地小了下去,緊緊地皺起了眉頭。 他怎么可能不是靈雋,他本來就是靈雋的轉世,只是走過了奈何橋之后把前塵往事都忘干凈了罷了。既然他可以凝聚起自己破碎的元神重生,靈雋又為什么不能想起前世的事情。 “我是?!狈路鹗菫榱税矒嵋话?,吾念這一聲說得極輕,壓抑著什么東西似的,道:“我記起了許多事情,記得你剛化形的時候還不能化去頭上的犄角和身上的鱗片,記得你每年生辰我都給你下面,記得我帶你去游歷,記得你喝醉了酒說喜歡我……” 親耳聽著他說出這些事情,司淮再也抑制不住地紅了眼眶,輕眨了兩下眼就有兩行滾熱的淚珠順著臉頰滑落,他抬起微顫的手想給自己一個耳光,又怕眼前的場景真的只是一個打碎了便回不來的夢。 吾念往前走了兩步,見司淮沒有抵觸,才抬手輕輕抹掉了他臉上的淚痕,牽起了他垂在身側的左手,動作輕緩地拉起衣袖,露出了纏滿白色紗帶的手臂。 那是他不久前重新替司淮纏上的,經過了昨夜的仙門和方才的鬼面人兩場纏斗,雪白的紗帶又滲出了星星點點的血跡,原本戴在左腕上了小葉紫檀也早就換到了右手。 “疼嗎?”話一出口,他恍然覺得已經問過了這個問題,手指伸了過去又不敢觸碰到,兀自說道:“當年我將你的rou身從業火中救了出來,卻還是遲了一些,讓大火灼傷了手臂……” 司淮本想順著他這句話問問他到底都做過了些什么,誰知一低頭就看到他被劍氣劃傷的手臂還潺潺冒著血,頓時把要問的話都忘記了,彎腰在衣擺上撕下了一塊布條,不假思索地問道:“你隨身帶著的止血散呢?” “不妨事?!蔽崮顡u了一下頭,伸手去拿他手里的布條,卻趁他毫無防備的時候一把扣住了那只手往前拉了一下,將司淮整個人帶進了自己懷里,一雙手緊緊環上了他的腰際。 “你……”司淮察覺到吾念把頭埋在了自己頸側,身體僵得一動不敢動,一雙手推也不是抱也不是,語氣有些慌張地道:“這……這這……這里是佛……佛寺……” 話一出口,他忽然覺得這場景似乎有些熟悉,便聽到抱著他的人輕聲笑了一下,溫熱的氣息噴在頸間,莫名地有些酥癢。 “嗯?!蔽崮顟艘宦?,環在他腰上的那雙手反而收得更緊,似乎有什么guntang的東西低落在他的肩膀上,只聽到一聲略帶嘶啞的聲音道:“別動,讓我抱一會兒?!?/br> 司淮怔了一下,仿佛到了這一刻才確定靈雋是真的想起來了,張了張嘴卻不知該說什么,無聲地應了個“好”字。 不多時,天光慢慢黯淡了下去,簌簌落下的雪越來越大,沾濕了身上的衣裳。 一片雪花飄飄然落到司淮的眼睫上,他抬了抬手想拭掉,吾念卻立刻察覺到了他的意圖,終于松開了緊緊攬著的手將他拉在近前,抬手拈去了那一小片冰涼的白色,低聲問道:“天黑了,雪也下大了,今夜在這里留一宿吧?” 司淮還有幾分愣神,聽見他的問話便點了頭,頓了一會兒反應過來,便有些不自在地道:“你說的話,我向來都是聽的?!?/br> 吾念已經料到了他會答應,將從司淮手里拿過來的布條揉成了一團,胡亂擦掉了手臂上的血,隨手將沾了血跡的布條扔了,便拉住了司淮往禪房的方向走。 明華寺燒毀的地方主要是前方的幾座殿宇以及挨在近處的藏經閣等建筑,離得稍遠的禪房客舍燒得比較少,不過幾百年過去了,就算當時沒被燒塌,也因長久空置日曬雨淋倒下了,幾乎沒剩下幾處能休息的地方。 司淮以為吾念要帶他去三百年前住的那間僧舍,心里正惴惴不安,就被拉著往一間看上去墻瓦齊全的僧房走去。 這僧房只剩下了半扇被燒得漆黑的門,進去之后撲面而來的就是積了許久的灰塵味,以及蔓延在整座明華寺的燒焦的木頭的味道。里面的床椅早就被人清理了出去,除了頂上掛著的蛛網再無其他,與隔壁連著的那面墻塌陷了一個角,撲簌簌地往里面灌著冷風。 雖然算不得好,不過在明華寺里也很難再找到一間四面墻壁和屋頂都齊全的屋子了,司淮是跟著靈雋露宿過的人,并不覺得漏些風有多艱難,當即便用腳劃拉了一下地上的灰塵空出一小塊地,捏了道青藍色的焰火放了下去。 靈力化出來的火焰不用木柴也能燃著,司淮將它丟下去了便不理會,回過頭,就看見吾念將脫下來的外衣鋪到了臟兮兮的地面上,靠著那面不算干凈的墻壁坐了下來。 司淮微不可聞地嘆了一聲,走過去挨著他坐下了,將他還在淌血的左手拉了起來,喚道:“靈雋……” “還是叫我吾念吧?!彼雎暣驍?,語氣里帶了一絲悵然,仍是溫聲道:“所有的紛紛擾擾都已經結束在了三百年前,即便想起了前塵往事,我也不再是那個圣禪法師。這一世,我只是吾念?!?/br> 吾念……司淮心里有個小小的聲音跟著他念了一遍,不知怎的就忽然想起了這一世初見吾念的時候,他對自己說的那句:緲緲紅塵,有吾之所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