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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一個雨夜,顏霜意識朦朧間仿佛瞥見一抹煙青色的衣袂,空氣中仿佛有一縷蘭香浮動,細嗅之下卻又什么也不剩下。 雨滴的拍打在翠如凝碧般的竹林,聲音清脆,像是這世間最動聽的聲音。 有人撐著一把紙傘,替她遮擋了迎面的風雨。 他將紙傘擱下,傘檐在泥濘塵土里翻滾了幾圈,帶出渾濁的水珠子,瞬間又沒入泥土里。 他俯身背起顏霜的時候,那一剎那便有疏淡的蘭香入懷,令她神思飄忽,目光模糊朦朧地盯著藏在他耳后的那一點小痣,昏昏欲睡。 次日醒來,顏霜便發現自己身在一座竹樓里。 花草蓊郁,葳蕤生光,庭前有青綠的藤蔓蔓延著爬上窗臺,綻出一簇又一簇的花朵,周遭盡是花與草,竹與木的清香。 生在血潭地獄的顏霜,從未見過如此漂亮的景致。 她更從來沒有見過,如那青年一般動人的顏容。 他身著煙青長袍,立在花草繁茂的小石亭中,修長白皙的手指里握著一卷書,側臉無瑕,好似美玉。 他的輪廓深邃,自有一種凌厲的俊美。 但偏偏他氣質疏淡,好似帶著一身的書卷氣,溫雅和悅。 顏霜看出他的原身,應是一株深谷里的蘭草,道行不過百年,周身淺薄的靈氣便是他已踏上漫漫修仙之路的最好證明。 而顏霜離開魔域之前,顏烈便交給她一顆斂息珠,那足以令她掩去自己身上的魔氣,令她看起來與常人一般無二,所以那時,在他的眼里,她應該也不過只是一個剛剛踏上修仙之道,卻資質平平的小修士。 那天,天色稍青,是云銷雨霽之后,稍顯陰沉的余韻。 可那時,他站在小石亭的石階上頭,回身瞧見立在竹廊里的那個臉色蒼白的姑娘時,他原本神情平淡的眼眸里便添了一絲溫和的笑意。 那時的顏霜傻呆呆地看著他,看他朝她伸出手,看他向她勾了勾手指。 她方知,原來這株蘭草,他是個啞巴啊。 后來宣紙上落下的風骨秀逸的“秋昀”二字,便是他的名字。 顏霜從未想過,她也會有癡迷紅塵的一天。 這里和魔域一點也不一樣,這里不再有赤/裸裸的血河,也不會有尸骨堆砌的九層惡塔每日都在發出冤魂詭異的哭和笑。 魔域不見天日,但這里每日都有天光傾漏,日月同輝。 秋昀縱容她的貪吃,也縱容她的貪玩,同她紅塵一路,吹夢幾洲,他與她同看千里日月,兼程風雨,仿佛真要踏遍這世間每一寸土地。 但秋昀最煩憂的,還是該想什么辦法勸顏霜勤修術法,精進修為。 那或許便是顏霜這一輩子,最快樂的時光了。 因為斂息珠,人間十年,從未有任何魔域的人找尋到她的蹤跡,那時候顏霜心中切盼,若是身為魔女的自己,能夠永遠消失在這世間,就好了。 她寧愿,自己只是一個普通人。 可世間萬般,哪能件件如愿。 顏霜在人間偷來的這十年里,秋昀教會她什么是善,什么是惡,更教會她什么是世間千頭萬緒起,從來情思不由人。 那時的顏霜知道,父君期望下,她這把本該懸在四海九州所有人脖頸間的鋒利刀刃,或許已經開始生銹了。 顏霜嫁給了秋昀。 在他們回到曾經相遇的那片竹林里時,顏霜此生第一次,如此心甘情愿地跪拜天地。 她嫁給了自己最喜歡,最喜歡的小蘭花。 夫妻十年,顏霜幾乎都要忘記自己原本該是魔女,是魔域未來的女君。 她貪戀著凡世里的一切,沉溺在秋昀望向她的每一寸目光。 即便父君給她灌輸的殺戮與血腥留給她的印象始終深刻,她或許也從來沒有被人間那些所謂的善與惡而束縛,可她卻甘愿,為了秋昀而洗凈手上的鮮血,此生此世,再不殺任何一個人。 生而為魔,她要壓抑自己喜歡血腥的本性并不容易,可她卻甘愿那么做。 他說不可以, 那就不可以。 顏霜遇上秋昀的第二十年,原本幽靜少人的那片竹林里多了一群寬衣博帶,仙風道骨的神仙。 那時的顏霜才知道。 她的夫君根本不是什么深山里修行的散修,而是昆侖仙山神君座下,譽滿三界的大弟子,劍仙秋昀。 他因舊友麒麟死于昆侖之事而耿耿于懷,他身受重傷,卻自請離開昆侖,來到凡世里,隱去仙靈之氣,試著去過一段普通的生活。 這一天, 顏霜魔女的身份,在昆侖神君那般強大如斯的存在面前,終于被毫不猶豫地撕破。 無論是顏霜還是秋昀,都以為自己才是那個說謊的人,他們毫不猶豫地將對方當做在這凡世里唯一的溫暖,卻原來,他們彼此都背負著自己的秘密。 昆侖神君在細數顏霜身上欠下的業債,她周身涌動的一簇簇業火證明著昆侖神君所說的每一個字,都是那般真實。 自稱是秋昀的師叔師弟的那些人,他們每一個人都在對秋昀說:“她騙了你,她是魔女,她罪無可恕……” 那一瞬,顏霜在秋昀那樣震驚又復雜的目光注視下,甚至出現了幻覺,她垂眼去看自己的手,入目便是滿手血腥,殷紅刺眼。 那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