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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他的眼前,血液漸漸冰冷,凝固。 滿懷悲痛的那對老夫婦把他們年僅兩歲的小孫子接走了,從頭至尾都沒再看一眼站在那兒的容徽。 容徽是被孟家和的父親孟少堂收養的孤兒。 他的襁褓之中別無他物,唯有脖頸間掛著一枚玉墜,上刻“容徽”二字。 容徽九歲那年,孟少堂因病辭世。 他將自己所有的財產一半留給了容徽,一半給了兒子孟家和,并囑咐他要善待容徽,撫養他長大。 孟家和與妻子孫茹當年并無所出,他們也曾是對容徽好過的。 原本想要替他改孟姓,但因為當時要改名已經是一件麻煩事,所以他們就只能作罷。 剛到這里的那一年里,容徽也曾真心地叫過他們“爸爸mama”。 但當孫茹連續兩次懷孕都流產之后,她的性情開始變得陰晴不定,又有老一輩的人在她耳朵邊念叨,說收養來的孩子會擋了親生骨rou的命數。 孫茹開始變得疑神疑鬼。 當初那么小的容徽想不明白,為什么爸爸mama會變得不再喜歡他,是他不夠聽話嗎? 有許多次,容徽躲在門外時,偷聽到養母孫茹勸著孟家和把他送走的話,那時候的每一天夜里,他都會害怕得睡不著覺。 他怕被丟棄,怕被討厭。 雖然孟家和一向脾氣軟,對孫茹也一直是言聽計從,但在這件事上,他一直堅持著沒有松口。 只因為這是他父親臨終的遺愿,也因為父親的另一半遺產繼承權,在容徽的手里。 但他,也僅能做到不把容徽送走這一件事。 孫茹對待容徽的態度一日比一日差,孟家和或許都看在眼里,但他卻總是默不作聲。 容徽從孫茹替他準備的房間里搬出來,住進了那間還堆著不少雜物的小房間里。 那個房間只有小小的一扇窗,被雜物擋了大半。 他每晚蜷縮在一架窄窄的鋼絲床上,眼前是漆黑一片,空氣里都是潮濕的味道。 直到他在圍棋比賽上拿了獎。 那些年,外界關于他的許多贊譽與掌聲全都如浪潮一般向他涌來,網絡與媒體開始將目光放在他的身上。 那也是時隔那么久的日子,容徽第一次看見養母孫茹對他露出了笑臉。 就在閃光燈下,那么多的鏡頭之前,她對他笑得慈愛,眼睛里也終于有了溫度。 孫茹大方地替他交了學棋的費用,準許他去圍棋館練棋。 天真的容徽以為,她終于看到了他的努力。 但事實卻是,孫茹的虛榮心令她開始貪戀著站在所有鏡頭前,做一個少年天才的母親。 她會在鏡頭前夸他千萬遍,脫口而出許多她所謂成功的教育方式。 但當她回到家里,卻只會把外套往沙發上一扔,擰著眉對他冷聲道,“不練棋不準吃飯?!?/br> 她會打他,會叱罵他。 有時候那么重的一巴掌打過來,他的耳畔就會出現短暫尖銳的聲音,她那張刻薄冷漠的面容落在他的眼里,堪比噩夢。 在許多少年也曾叛逆的那些年里,容徽卻從來都沒有資格去做任何自己想做的事情。 他把太多的時間用在了討好父母,他渴盼他們能夠像從前那樣對待他,但那到底是不可能的事情。 孫茹總是給他報名參加圍棋比賽,逼迫他在學校的學習成績也要足夠出色。 無論是孫茹還是孟家和,他們不過是喜歡做外界那許多人口中培養天才的父母。 容徽是用了好多年,才想明白這一切。 或許在他們心里,他不過是一只搖尾乞憐的狗。 多可笑。 當他不再渴盼親情,他們在他心里也就變得不再那么重要。 容徽十五歲那年,孫茹終于生下來一個男嬰。 孟家和激動得一宿沒睡,連夜翻著字典猶豫再三,終于給自己唯一的親生兒子取名——孟清野。 從那一天起,容徽在他們眼里,就更加是一個可有可無的存在。 容徽想要離開這里,十七歲這一年,他就做了決定。 可這件事還沒來得及去做,那天他從圍棋館回來,打開門時就看見了他的養父母已經倒在一片殷紅的血色里。 年僅兩歲的孟清野坐在冰冷的地板上,衣服和稚嫩的面容上都沾染了大片大片的血跡,正在一聲聲地大哭。 “哥哥,哥哥……” 在看見站在門口的容徽時,年幼的孟清野朝他伸手,含糊不清地叫他“哥哥”。 容徽自始至終站在那兒,靜待著那兩個人的血液冰涼,體溫冷透。 他的手指緊緊地攥著門框,挪不動一步。 不知道從什么時候就開始在腦海里緊繃著的那根弦,仿佛就在那一刻應聲斷裂。 與孫茹長相相似的那個老人指著他叱罵的聲音,周遭所有人來來去去的聲音,都成了令他片刻都無法忍受的噪音。 這個世界在容徽十七歲這一年,就將他所有對生的期望消磨殆盡。 他開始自我厭棄,更討厭這個世界。 那許多壓在內心里經年未解的負面情緒一朝決堤,將他整個人裹挾淹沒,不留一絲縫隙。 活著,是一件多無趣的事情。 他的內心早已在孫茹對他年深日久的打罵斥責聲,甚至是他們對他幾近嚴苛的要求下,漸漸緊閉,再透不進一點光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