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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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這里的人,除了裴家以外,大多數都參與過當年燼原誅殺一事…… 當年裴塬身隕落仙臺,人人都說是醫塵雪忘恩負義,害死舊友。 而最先提出要誅殺他的,便是白下門。 那時人人都覺得是白下門嫉惡如仇,可如今有了何烏城長街上意味深長的那一眼,誅殺一事究竟是為了替天行道,還是為了誰的私心,那可真是深究不得。 他們之中的任何一個人,都未曾親眼看見過裴塬是怎么死的。醫塵雪借生人做傀,害死舊友,這樣的說法也并沒有誰探求過來處。 他們只是聽了,便信了。 若是深究起來,他們這些仙門,恐怕便沒有那么清白了…… 因而沒有人想要捅破這層窗戶紙,于各仙門而言,就這么稀里糊涂的反倒更好。 況且,站在那里的人可是明無鏡。師父都沒有評判,他們這些外人又如何能插得上話? 然而,明無鏡似乎也沒打算說些什么,他只是站在那處,不知在想什么。 醫塵雪同司故淵站在他近處,也沒說話。 因果這種東西總是千絲萬縷,糾纏不休,看似毫無關系的事,實則早已牽扯甚深。 五年前燼原誅殺一事,醫塵雪原以為是人言可畏,漫天是非論不清楚,才讓他落了個身死魂滅的下場。 直到今日他才知道,其間因果竟如此可笑。 醫塵雪蹲了下來,雪白狐裘堆疊在地。 等溫常遲鈍地轉了眼珠,看向他時,他才慢聲問了一句:“聽說,我曾教過你卜術?” 大抵是這一日發生了太多事,平日里的穩重和威嚴早已不復存在,情緒也更容易外露。此時此刻,在聽到醫塵雪的那句話后,溫常才稍稍壓下去的眼皮又倏然撐開,眼中滿是震驚。 教過他卜術的唯有二人,一是明無鏡,二便是……命仙無相! 可是…… 溫常盯著眼前的人,仍然是難以置信,眼前的人滿身病氣,同那個隨性瀟灑的人分明全然不同。 他幾乎是下意識皺了眉:“你……怎么會……” 醫塵雪將他的反應看在眼里,卻并不答他的問題,只是聲音更冷了幾分:“傀術、卜術,你既都學了,悟到什么了么?” “……” 溫常張唇想要說話,可視線觸及明無鏡時,他又說不出話來了。 瞧著這番情形,醫塵雪忽地笑了一聲,卻是冷的。他極少會如現在這般,幾乎是不近人情的模樣。 司故淵離他很近,目光一直落在他身上,卻只是看著,什么也沒說。 若非是這些因果纏雜不清,僅憑燼原一事,他的劍早已落到溫常肩頸上了。 醫塵雪撐了下膝蓋,站起身來,替溫常答了先前的問話:“想必是沒悟到的?!?/br> 他垂著的眼眸里冷然一片,說出的話字字誅心:“傀師憫善,命仙慈悲,你占了哪一樣?” 聞言,溫常掩在衣袍下的手攥得極緊。他幾乎是猛地抬頭,脫口而出:“你憑什么……” 話到此處便頓住了,他沒能繼續再說下去,因為抬頭那一瞬,他忽然發現眼前三人看他的目光都如出一轍,平靜且漠然。 那句“你憑什么評判我”,沒問出口,他卻已經知道答案了。 因為明無鏡開了口:“他無需憑借?!?/br> 溫常怔了一瞬,旋即難以置信地看向明無鏡。 “為什么……” 那千年來一直困囿著他的東西,仿佛在此刻他非要得到一個答案。 “為什么你要如此袒護他?千年前是這樣,如今還是這樣。明明我才是你最親近的徒弟……憑什么?!” 話到后面已是不甘的嘶吼質問,明無鏡卻依然十分平靜地看著他。而那樣的眼神太過平靜,倒像是透過他在看千年前的另一個人。 另一個會指著一池清水問他“里面為什么沒有魚”的人。 良久之后,明無鏡才道:“憑你貪欲滿身,妄念橫生,為此予眾生苦楚。但他不會?!?/br> 最后一句話落下,溫常眼中的恨意便全然失了理智。 “我積德行善幾百年!” 他語氣、神情,皆是不甘,雙目因為憤怒而幾近眥裂:“你說我予終生苦楚,可我身上的天譴印已經快要徹底消失了,連天道都認了我的贖罪,認了我予眾生的福澤,你憑什么不認?貪欲,妄念,這些誰沒有?憑什么我就不行?憑什么你永遠是這副高高在上的姿態?憑什么你說我是什么我就是什么?天道都饒恕我了,可你作為師父,憑什么不能——” “天道?!泵鳠o鏡重復了一遍這兩個字,隨即似是笑了一下,卻因為那聲笑極輕極淺,顯得只像是一聲喟嘆。而那之后他神情又恢復了平靜,“所謂天道,就是對的么?” 話音落下,他指間已然捏了張靈符。 下一刻,符文的虛影便從溫常頭頂猛壓下去,仿佛帶著盛張的怒意,向四方撲散而去,激起一股烈然的勁風,震得整座廟宇都是一動,靈力稍弱些的弟子更是晃了身形,以自身靈力相抵才重新站穩。 醫塵雪被司故淵護著,卻也被嗆得咳了兩聲。 司故淵轉頭看過來時,醫塵雪輕搖了下頭。 二人都沒有說話。 這毫無預兆的變故來得太過突然,意圖也太過直接和明顯,眾人面上皆有驚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