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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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醫塵雪等得最久的一次, 足足等了七日。 司故淵埋在白梅樹下的三壺玉醑,他半點也沒留,玉壺和酒杯都是空的,凈白一片,整整齊齊擺放在闌干紅木上,像是特地為了給誰看的。 七日已經有些太長了,醫塵雪難得等得犯了困,靠著欄桿睡著了。 但為了等著某人來,他依然留著心神去注意外界的動靜。 有一瞬,他聞到了裹在風里的冷松香。 司故淵每回下山,大都是去肅清邪魔妖物,便會不可避免地染上一些不好的氣息和味道。 那些東西他不喜歡,但并不是不能忍受,便會上山,回到小坐林后再清除那些氣味。 可自從小坐林多了一個常來蹲門的人后,就有些不一樣了。 眉眼帶笑的新客捏著半截垂下來的白梅說:“上仙,我有些喜歡這里?!?/br> 于是往日里安安靜靜,細風可聞的小坐林,忽然便熱鬧起來了。 新客今日將上仙埋在樹下的玉醑偷挖出來,明日便帶來一只青鳥,銜著花枝去碰上仙的臉。 小小青鳥尚且如此膽大,養那青鳥的人更是不知天高地厚,每回來都要變著法子去招惹上仙。 但上仙大度,從未與之計較,縱得這位新客無法無天。 有一回,上仙從山下回來,一進竹門便瞥見廊下坐了一個人。 醫塵雪抬眸看見他,便笑起來:“沒想到我會來吧,等了你大半日……嗯?” 迎上去的人嗅到了點不尋常的氣息,轉了話問:“你身上什么味?不怎么好聞?!?/br> 于是自那以后,司故淵每回從山下來,必然會在途徑的冷松林里將身上沾染的氣味清干凈。 如此一來,小坐林等他的那個人,聞到的就會是一股很淡的冷松香。 這回也是一樣,醫塵雪聞到那味道時便已醒了,但他并未睜眼,仍然闔著眼,難得裝了一回睡。 他能感覺到有人走到了近處來,陰影罩在了他身上,也能感覺到站著的人目光垂落,正打量著他。 但他就是不睜眼,想逗逗那久日不歸,連封信箋都不送來的人。 直到那熟悉的氣息越來越近,某一瞬甚至貼在了自己唇上,醫塵雪才終于忍不住睜了眼。 他抓住那偷親已遂之人的手腕,唇邊眼尾皆是忍不住的笑意。他微仰著頭,語調有些輕佻:“上仙,偷親可不是什么磊落的事?!?/br> 上仙喉間很明顯地滾了一下,面上卻很鎮定:“何時醒的?” 醫塵雪歪頭笑著:“從你踏進那道院門起?!?/br> 司故淵身形一僵,默了會兒才說了一句:“你算計我?!?/br> “上仙,你講點道理,分明是你動了輕薄的心思,怎么還能怪我?!?/br> 醫塵雪認為自己很占理。 他睡沒睡著,司故淵往日里一眼便能瞧出來,今日卻一點兒也沒察覺,便怪不到他身上。 大抵因為這是事實,司故淵也沒再說什么,直起身坐到了欄桿上,和醫塵雪隔著一段距離,兩人中間是玉壺和杯盞。 醫塵雪正奇怪,以往幾次這人只會倚靠著廊柱同他說話,今日卻坐下了,還坐那么遠…… 就見司故淵曲著手指一一敲了那三個玉壺,又朝兩個空杯里覷了一眼,才抬了下眼皮,極為平靜道:“這次半杯也沒留?!?/br> 前幾回都會留著半壺,邀功一般等著他,這次卻沒有。 “在賭氣么?”司故淵伸手去碰他的臉。 只一瞬間,醫塵雪所有想說的話就原封不動收了回去,心底某種異樣的情緒升上來,無端地,他整個人都安靜下來了。 良久,他才悶悶地回了一句:“沒有?!?/br> 透著某種別扭的不滿,卻又矛盾地帶著許多柔軟難言的思念。 “沒有么,我瞧著像是有?!彼竟蕼Y似是刻意惹著他說話,又去抹他的眼尾。 醫塵雪很輕地閉了下眼,徹底沒脾氣了。 但下一刻,長風驟起時,他鼻尖輕皺了下,聞到了點別的味道。 不是冷松,更像是一直被遮蓋著,卻又不知為何倏然泄露出來的。 醫塵雪這時才注意到,司故淵眼周的疲色似乎又更重了些。 他先前不是沒瞧見,只是以為那是下山太久,耗了精神的緣故,司故淵又逗著他說話,他便沒多問。 現在想來,那疲態其實是不尋常的。 司故淵會在山道的冷松林里除去身上沾惹的氣味,也有時間修養,恢復靈力,不會人到了小坐林還是一臉疲憊。 “司故淵?!贬t塵雪連帶著眉心都蹙了起來,“你過來?!?/br> 他說完,又想到什么,目光掃過司故淵眼尾,立時又改口道:“不,你坐著別動?!?/br> 前后截然相反的話語,司故淵大概也意識到了什么,張唇想說些什么,醫塵雪卻已經走到他近處來了。 “上仙,勞駕伸下手?!?/br> 這回換成了醫塵雪的陰影罩在司故淵身上了。 大片光亮被擋住時,司故淵抬眸,看見醫塵雪臉上并無笑意,制止的話到唇邊,又收了回去。 他很清楚,只有在生氣時,醫塵雪才會是現在這樣,面無表情,語氣也有種說不上來的怪異別扭。 又是“上仙”又是“勞駕”的,大約是氣得不輕了。 司故淵閉口不言,照他說的伸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