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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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依然無人知曉他的本名,無人知曉他的容貌。 為他所雕的石像,為他所繪的畫像, 從來沒有一個固定的模樣,只有落在上面的名字從未變過。 “明無鏡”三個字,端端正正, 干凈清白。 醫塵雪無數次看見過這個名字, 可直到如今,他才知道這個名字后面的人究竟是誰。 一種難言空寥的悲戚感漫上來, 那一剎那,醫塵雪仿佛走完了無數個季節更迭,又經歷了一輪生死。 舊書上的文字不再只是傳聞, 他似乎真的看見一個人,滿身清白,站在萬千怨煞里,送了一個又一個塵世人。 而他從未想過, 那些塵世人里, 會有他自己…… 斂下這些千年前的因果帶來的微妙感覺, 醫塵雪問:“如果不是我們,又會是誰?” 走在前面的人似是在思忖,但片刻之后卻只說了兩個字:“不知?!?/br> 然而,話音落下的當口,被他牽著的人卻忽然不走了。 司故淵回頭,眸光從長長的眼縫里瞥掃出去,落在醫塵雪微冷的臉上。 醫塵雪很少會露出這種神情,哪怕是不笑的時候,眼尾也是柔和的,但現在那處卻壓出了一條有些鋒利的線。 司故淵似是已經意識到了什么,完全轉過身來,問了一句:“怎么?” “是不知還是不說?”醫塵雪盯著他。 “……” 司故淵默了片刻,開了口:“只是猜測,并無實據?!?/br> 其實不是全然不知。除了他和醫塵雪,有可能接觸到紙偶之術的人,是有的。 有關紙偶的術法,明無鏡曾執筆記了下來。 那些文字他看過,醫塵雪也看過,但還有人只是知道那些文字的存在,卻不曾看見過。 明無鏡的幾個親徒便是如此。 司故淵解釋了緣由,醫塵雪的臉色卻沒有因此緩和下來。 他依然平靜又執拗地看著司故淵:“只是因為這個么?” “……” 司故淵蹙著眉心,沒再有話。 “你在刻意避開什么?”醫塵雪又問。 不待對方開口,他便自己給出了答案:“紙傀從一開始就不該存在,是怕我知道這個么?” 他雖是在問,語氣卻極為篤定。 如同不敢當著他的面使用靈力一樣,也不想他知道紙傀不該存在。 因為他修紙傀之術修得很好。 因為除了紙傀之術,他修不了別的了。 沒了靈力,無法修靈,憑著這副殘軀,也握不了劍,別的傀術他也一樣不能學,畫出來的靈符他也無法催動。 如今他一無是處。 偏偏司故淵守著這樣的他,處處小心翼翼。 但他不想。 “你和玄鶴,不,該是明無鏡,你們都不希望紙傀之術存在,但他不說,你也不說,你們都不說,就這么看著我,是么?” “醫塵雪……”司故淵只是叫了名字,似是無奈,又似是心疼。 可他終究沒有說別的,他們只是互相看著對方,靜默了很久。 風吹得白梅枝椏輕輕作響,醫塵雪抬手去撫他輕皺的眉心。 “司故淵,我是你的負累嗎?” “從來不是?!敝贿@一句,沒有絲毫猶豫,司故淵答得極為認真。 但醫塵雪依舊沒有如往常一樣笑。 因為他覺得是。 *** 醫塵雪這個人,似乎一直就這么別扭。 幼時被棄,少時被逐出師門,為各路仙門驅趕時,他無比渴求能有人容他,待他以平常。 后來遇上裴塬,裴塬性情最是溫和不過,又知是非明善惡,還與他成了至交好友。 裴塬常勸他,少招惹是非,要學會藏鋒斂芒。 他總是笑著應一聲,但從來沒真的照做過。 現如今,有一個人與裴塬截然相反,不但不會對他的張揚行徑加以規勸,反而還會跟在他身后,同他一起胡鬧惹事。 五年前在三昔之地是這樣,在何烏城也是這樣。 五年后也依然沒變。 司故淵總是同他站在一處,身前身后,人心還是妖邪,這個人都替他擋著。 可醫塵雪不想拖著任何人。 他越是貪戀那些縱容和袒護,只會橫生因果,不得善終。 *** 醫塵雪日日翻著舊書,本是要尋救云淮的法子,卻又心不在焉,總是會想著別的事出了神。 目光停在沒有翻動的那一頁上,人能愣上大半晌。 司故淵也日日出門,不知是去做什么,不怎么能見到人。 閣里的人都看得出來,兩個人之間的氣氛有些怪。 沒有劍拔弩張的敵意,只像是鬧了什么別扭。 但依醫塵雪的性子,笑著說出來的話也當不得真,問是問不出什么來的,因而閣里的人都極為一致地默不作聲。 反而是平日里最看不慣司故淵的流蘇,指著院門口同醫塵雪說:“壞嘴巴,又出去?!?/br> 醫塵雪從書里抬了下眸子,應了聲“嗯”。 沒過會兒他又抬頭,看了眼依然站在窗外的流蘇:“不是不喜歡他么,今日怎么主動說起他了?” 流蘇面無表情地蹦出來四個字:“你們,吵架?!?/br> “沒有?!贬t塵雪否認道。 確實也不算吵架,面也見,話也說,談不上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