獨立電影人_分節閱讀_261
第105章北京(八) 與葉總也談過以后,回應方式被確定了。 深藍影業在XYZ酒店火速召開新聞發布會,導演親自澄清關于“潛規則”的不實傳聞。 公關部的開場白后,謝蘭生手正正麥克,道:“深藍影業的結論是……這是一場蓄意構陷,在網絡上發帖的人顛倒黑白、混淆是非?!?/br> 謝蘭生的聲音極穩,示意屏幕給出圖片:“首先,我必須向大家道歉,我建組時調查失誤,沒能查出演員副導人品上的重大缺陷。不過,我在發現周姓副導收費試鏡、利誘演員后,第一時間與其解約了。屏幕上是《一見鐘情》與此人的解約合同?!?/br> 頓頓,謝蘭生又道:“我那天叫一個助理去看一看試鏡現場,她察覺了一些問題,我立即與莘總過去,而當時,此演員副導正在樓上對演員行齷齪之事?!?/br> 這個澄清太勁爆了,臺下記者目瞪口呆。 “我是見過當事人。敲開門后我跟她說,一部電影所有角色都要導演親自來定,而且,絕大多數的副導演都是正常選演員的,沒人可以封殺她,她不需要受人威脅,之后就讓對方離開酒店了?!敝x蘭生讓深藍的人點擊播放一段視頻,“這是酒店那段時間最完整的監控錄像,比較長,懇請大家耐心看完?!?/br> 視頻緩緩播放出來。謝蘭生與莘野兩人趕到門口,用力砸門,之后門就沒關上過。僅僅過了七八分鐘,發帖子的女演員就拿著東西走了出來,還一邊走一邊抹淚。又是大約兩三分鐘后,謝蘭生與莘野也離開了。 “嘩……”有料了,娛樂記者們的臉上開始放光。 謝蘭生在內心嘆氣,又說:“我們回到一樓以后,制片主任對試鏡者第一時間進行退款了。這是演員簽字照片,而這個,是當天銀行流水?!毖輪T簽字只有姓氏,后面的字被打碼了。銀行流水則加蓋著“中國工商銀行”的章,每一欄都是500元,備注寫著“試鏡退款”。 “另外,”蘭生又道,“我與莘總當天晚上去警察局對此報案了。屏幕上是報警回執,我們不會偽造這個,否則犯罪了?!?/br> 又是一片相機快門的聲音。 “最后還有最荒謬的‘負能量’跟‘賣國求榮’……”謝蘭生說,“首先,我那時候始終認為,可能現在還是認為,誠實、正對真實、直面人性,接受人的一切善惡,就是最大的正能量,而不誠實、逃避真實、否認人性,就是最大的負能量?!渡吩从谝粋€新聞,屏幕上是相關報道,我今早翻圖書館的舊報刊才找出來的。我只是想記錄記錄這些人和這些事,再讓大家看一看,說句實話,咱們今天種種爭論……21歲的我是沒想到的。1991年,14年前,也不存在這些東西?!苯又?,“1994年,我第三部電影作品差點入圍戛納電影節,大家知道,這是殿堂級的競賽。但是那年的組委會換了一個新選片主席,他認為《山坎》宣傳政治,最后警察解救啞巴的鏡頭太‘慷慨激昂’了,希望《黑白》代為參展。相信在座的很多人看過《山坎》還有《黑白》……我對這些無法接受,跟主席大吵一架,寫了聲明,退出戛納。屏幕上是這份聲明,我當年是傳真去的,這是原件,大家看看吧。我們會做這份文件形成日期的鑒定,大家請給這件事情一點點的證明時間。我想,這能證明那個時候我只是想拍點故事,不屈服于權力,不管是哪邊的權力,也不屈服于資本——環球影業讓改成goodending我也同樣是拒絕了?!眰髡婢哂蟹尚Я?,組委會是接受了的。 幾秒鐘后蘭生又說:“《生根》是在日本朋友的party后賣出版權的,我不否認。當時,亞洲只有日本電影可以賣掉歐美版權,所以,我受邀時非常開心——我必須要賣掉電影、收回成本、還掉欠債。但是,電影人的相互交流不應該被國籍束縛,我們只是正常交友,我很珍惜這段友情。森田小姐很有思想,受大師們影響頗深?!敝x蘭生的十指緊握,聲音帶了一點顫抖,“就在事件發生以后,遠在日本的森田竟發過來了一些資料……我牽連了我的朋友,我很憤怒,也很無奈?!?/br> 材料又被打出來了,旁邊附著中文翻譯。 “好了,”謝蘭生說,“我真心希望,這場風波趕緊平靜,這場鬧劇趕緊過去,觀眾目光可以放在《一見鐘情》電影本身上?!?/br> 他說完,深藍影業的葉總又做了一些補充回應。 屋里都是各大電視、各大網站娛樂記者,他們會把這些回應最大限度傳播出去。 ………… 兩點半鐘,深藍影業的發布會結束以后,公司公關在網絡上同樣發了澄清公告。 因為針對謝蘭生的兩個帖子是發布在天下電影論壇上的,深藍影業這封回應也發布在了天下電影主版塊上。 它采用了設問形式,一共分四個部分,第一部分叫“《一見鐘情》有潛規則?”第二部分叫“《一見鐘情》收費試鏡?”第三部分叫……而每一個標題下面,深藍影業都啪啪啪貼出一堆實際證據,無法反駁的實際證據,與之并列的還有條理清晰的冷靜說明,十分可信。 與此同時,它還發了一封導演謝蘭生的補充公告,題目叫《是我起了反叛之心——我的15年,我的反思》。 所有人都被打動了。 謝蘭生在信里寫道: 【我在最近才意識到,這個社會變化太快,很多朋友并不清楚十幾年前種種狀況,因此,我也愿意隨便說說我這15年,我的想法。 我出生在1969年。說來有些不好意思,我大概是三歲那年對于“電影”著了魔的。大家可能并不知道,直到1994年歐美電影才正式地進入中國,但我當時非常幸運,因為小叔有些門路可以跟他看“內參片”——由專人引進、翻譯,給首長們看的片子。三歲那年,看到熒幕上機關槍突突突突地掃射時,我的手腳一陣抽搐,還“啊啊”地尖叫了。這件事在后來成了家人取笑我的素材??晌蚁氚?,它那么真,那么真……又真實,又夢幻,像我們的現實世界,但是更美。真的更美。 我喜歡看“內參片”,比如《大幻影》《發條橙》《午夜牛郎》《安妮·霍爾》……并且深深為之著迷。我控制不住地每天模仿電影中的人物,學他們說話,學他們行動……可是后來我意識到,我學校的那些朋友都沒看過這些片子,甚至,沒看過任何片子。于是,為了不讓朋友眼饞,我便把對電影的愛深深深深隱藏起來,可是,當它成為一個秘密,它變得更為珍貴。這一隱藏,就是十年。 說來還是不好意思,我本能考北大清華,卻選擇上電影學院,在交志愿的那天把第一志愿偷偷改了。家里當時雞飛狗跳,我被打了無數頓??晌液荛_心,真的開心,好像,戈達爾的激烈情緒、特呂弗的人性洞察、斯科塞斯的懾人張力,都觸手可及了。 可實際上不是這樣。 畢業后,我被分配到國營的電影制片廠去工作。我為了有上片機會主動放棄留京名額,然而最終還是失望了。當時拍片需要廠標,我們單位一年一個,大導演們還不夠分,剛畢業的只能等著。有回,廠里必須籌備、攝制關系戶的一部電影,文學部的問了一圈,沒有導演愿意沾,而我為了可以上片大刀闊斧修改劇本,可臨開機時,廠長卻讓把“總導演”給有關系的其他人,我只能當執行導演。我拒絕了,繼續蟄伏。到1991年3月,我聽見廠長說,“謝蘭生要鍛煉五年才能真正承擔重任?!蔽也恢?,這是因為我不“聽話”,還是因為我新畢業。 可是,“等”會耗盡我的才華。那天,我決定了自己拍片。我當時對我自己說:“你好,我叫謝蘭生,我已經畢業兩年了,再不拍片我就要死了?!蔽蚁?,為何畫家可以畫畫,作家可以寫書,導演卻不能拍電影呢?我偷偷拍,再偷偷賣,我管不了那么多了,我蹲監獄我也認了。作家不能只當助手,畫家也不能,別人的片跟我的片完完全全是不同的。 于是開始籌備《生根》。 當時很難。為了籌資,我到公園演過猩猩……為了……我……中國境內不能沖印,我把片子送去澳洲,澳洲海關開箱檢查,膠片見x光,報廢了,一切又要重新開始……】謝蘭生把一點一滴在紙上寫出來了。 另起一行,蘭生又道: 【我再一次非常幸運,《生根》入圍都靈影展。我沒資金去打廣告,只能站在酒店門口,或站在會場門口,一邊發宣傳單,一邊說:“請來看看我的片子!請來看看我的片子!”那個時候,參加影展、賣掉版權,在歐美的電影節和電影院中被放映,是唯二的見光機會。何況,我也必須還清欠債。 結果大家都知道了?;貋砦冶唤?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