獨立電影人_分節閱讀_45
盱眙距離北京不遠,第二天,《生根》劇組便住進了北電邊上的招待所。招待所是專利局的,一鋪十元,比較便宜也比較方便。謝蘭生跟前臺談好了,從8點到次日8點他們只用交一天錢。 劇組要先在城區里拍攝幾場重要的戲,然后再到同學家去完成影片所有內景。 這幾場會在城區里拍的內容是這樣的:已經有點“不正?!钡牟束P偶然一次進城卻在繁華的大街上見到自己的三女兒了。這里劇情比較模糊,三女兒在一兩歲時就被丈夫給送走了,按理來說女主彩鳳絕無可能一眼認出來,可傳說中母女連心,她又或許“感覺到了”??傊?,她在街上所見到的究竟是否是她女兒,或者不是她女兒,片中沒說,也沒有任何暗示,重要的是彩鳳自己認為是,從而崩潰。 因為那個小女孩兒正倒立著引人關注,面前放著搪瓷缸兒,在乞討。而搪瓷缸兒的下邊還鋪開著一張白紙,頗幼稚的筆跡寫著:【我的爸爸重病在床……】 半晌,女孩胳膊開始發抖,最后終于堅持不住,一頭栽下來,磕在地上。而當女孩爬起來時,彩鳳看見,她的額頭、臉頰、小臂、手肘,全都是傷,縱橫交錯。她每天就倒立、受傷、再倒立、再受傷,苦海無涯,走不出去。 看到這些她沖過去,被攔住了,她大叫,接著,一個男人走進場地抱起女孩匆匆離開。 彩鳳回到自己家后就一直都瘋瘋癲癲的。 小演員是雜技團的,當初,謝蘭生一說要拍戲就有孩子拼命舉手,毫不費力。而幾個大人,而由攝影師、錄音師等自己人客串了。 這場拍完,眾人全都有些壓抑。 “囡囡,”謝蘭生想轉移話題,“到北京了,在首都了,有沒有啥想看看的?馬上就去梨樹鄉了?!?/br> “唔,”囡囡立即想起來了,道,“想看一看天安門!看一看升國旗!” “升旗是吧?”謝蘭生是北京土著,他上學時被組織著看過N次升國旗了,對各季節開始升旗的時間還比較熟悉,他算了算,說,“那這樣吧,咱們明天六點左右出發,騎自行車去天安門。沿著西海走,半個小時應該能到,正好趕上升旗儀式。然后咱們隨便逛逛,八點來鐘往回騎,跟劇組匯合去梨樹鄉?!?/br> “我……”歐陽囡囡說,“我不會騎自行車啊?!?/br> 謝蘭生說:“我馱你去?!?/br> 歐陽囡囡終于高興了:“行!” 定了行程,謝蘭生便轉過腦瓜問劇組的其他主創:“莘野,祁勇,岑晨,歐陽囡囡想看升旗,你們去嗎?”小紅小綠也是土著,被一朋友介紹來的,就不用問了,肯定看過。 祁勇岑晨都說不去,時間太早了,只有一向愛看熊貓的莘影帝很感興趣。莘野比較想坐Taxi,但也不會矯揉造作,謝蘭生說騎自行車那大家就騎自行車,他也會——為出行方便,目前《生根》整個劇組一共有兩輛自行車,是導演謝蘭生回家躡手躡腳推出來的,他自己騎著一輛同時用手拖著一輛把車帶回到了劇組,當天晚上打電話時母親直說要打死他。 ………… 就這么著,第二天的早上六點,蘭生莘野歐陽囡囡三個人騎兩輛車子從招待所往天安門走。莘野還是風sao無度,穿著深藍的襯衫,騎在黑色的“二八”上,身高腿長,矜貴又懶散,周圍的人全在看他。 一開始是謝蘭生馱歐陽囡囡,不過上了長安街就換成莘野帶囡囡了。 到天安門時間正好。他們把車鎖在樹上,擠進人群,看升國旗。歐陽囡囡特別激動,眼神發亮,一直說:“謝導,我想演戲,我想出來,我不要再回鄉下了?!彼难劬﹂W著神采。 謝蘭生只拍拍她頭,說:“囡囡,想當演員還是必須要學念書,等過幾天各奔前程也要復習學的東西?!渡放耐暌院?,我就不能盯著你了,你要自己督促自己?!?/br> 歐陽囡囡用力點頭。 一個鄉下的女孩子一頭撞進另一種生活,她想捉住,雖然很多時候她無能為力,唯有聽天由命。 幾分鐘后,升旗結束,時間其實十分短暫。謝蘭生帶歐陽囡囡又在廣場晃了晃,看了主席紀念堂、人民大會堂、人民英雄紀念碑,到八點多才說返程。 然而,事情發展出乎意料,回到鎖車的地方時,一行三人全都發現他們的車丟了一輛?。?! 謝蘭生的車被偷了! “我艸……”謝蘭生看傻眼了,“三個人就一輛車了,這怎么弄?打面包嗎?又要十塊……”在1991年北京的“的士”市場中,“天津大發”是主力車,黃色面包隨處可見,十公里十塊錢。明天一起去梨樹鄉他們就會叫輛大發。 莘野對錢倒沒概念,但此刻卻心念一動,否了謝蘭生的提議,道:“我先帶著你們走吧。蹬不動了再叫面包,省一省?!?/br> 謝蘭生則看看“二八”,艱難地道:“……莘野,你一個人帶兩個嗎?事先說好,我可不會帶兩個人?!?/br> 莘野頷首:“可以?!?/br> “不是,你在美國長大的……” “我說可以就是可以?!?/br> “那……好吧,囡囡坐橫梁,我坐后座?” 莘野說:“不,她是女的,授受不親。她坐后座,你坐橫梁?!?/br> “好吧……”謝蘭生想:這會不會擋到視線?自己真有莘野說的那么矮嗎?不至于吧?總要給他介紹對象兒的鄰居經??渌蟾邆€兒呢。不過話說回來,自從畢業,就再沒人說要給他介紹什么對象兒了,他還聽說有姑娘家十分慶幸當初沒見上面。 莘野把車停在路邊,一條長腿支著車子。謝蘭生則站在路沿上,挪動屁股,小心翼翼坐上橫梁,調整平衡。他感覺到有一點硌,于是下來,脫了外套疊一疊后做成屁墊鋪在上頭,重新上去,動一動,感覺好多了。 因為北京早上還涼,他帶了一件外套,這會兒倒是不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