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破碎的月亮(女配視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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腳步頓在門口,葉思雨飛速躲到墻邊,為自己無意間撞見的畫面感到震驚。 女人的直覺就是這么精準。 當梁初夏在陳家院子里出現的那一秒。當她問起梁初夏是誰,注意到陳然抿起的唇。當秦宇哲說那是我女朋友,陳然側過的臉。葉思雨就隱隱約約意識到了什么。 不然,出于什么原因,會讓陳然在看見秦宇哲牽著梁初夏的手進浴室后,捏起了拳頭又緩緩松開呢。 可再多的猜測和想象,都比不上親眼目睹時帶來的沖擊力——陳然半張著手臂,身體和梁初夏貼得緊緊的,任由梁初夏在他懷中拱來拱去撒著嬌。 那是他這些年不許任何人靠近的距離。 葉思雨從未見過那樣的陳然——柔軟的、破碎的、溫柔的、無措的。 一個完全陌生的陳然。 一點兒不像那個混不吝,一拳打倆,狠厲淡漠又病態的陳然。 不對,若是細細回想,這其中,陳然無助的模樣她是見過的。 那要追溯到陳然的童年,他母親去世那年。 陳然抖著瘦小的肩膀,隱在醫院樓道拐角里,陰影如深淵一樣將他吞噬,只能聽見他低低的啜泣,和命運無情地將他唯一的保護傘咬得七零八碎的聲音。 他趴在病床邊,跪在醫院的走廊里。拉著醫生的白色衣袍,通紅的雙眼,顫抖的手。誠心祈禱有神明的存在,乞求他能多看他一眼,可憐他一秒,不要把母親帶走。 他跪在靈堂前,在一群黑色衣衫中穿著醒目的白色麻布孝服。那喪服那么不舍身,以至于令所有人都在唏噓這孩子還那么小。 葉思雨探出身去,又偷偷看了一眼廚房內的男女——她太迷戀陳然那樣繾綣眼神了。 陳然垂眸靜靜望著懷中的女人,安靜地盯著梁初夏的頭頂,眼底是多到溢出來的貪戀與不舍。整個人散發著柔和的光暈,和過去生人勿進的疏離模樣迥然不同。 如果說以前的陳然是猛虎,是蟄伏在黑暗中齜牙咧嘴的猛獸。 那在梁初夏眼前的陳然,無非就是一只想邀寵,渴望關懷的幼犬。它有幼齒,但過于稚嫩,只會傻傻地用齒尖輕輕啃噬著主人,笨拙地表達愛意——再多看看我,愛我吧。 葉思雨看到梁初夏抬起下顎沖他笑,陳然跟著彎起唇角,接著俯身吻了吻梁初夏的唇。 看到陳然抬手想回抱梁初夏,最終又克制地放下。 所以,平日里那些直男般的視而不見聽而不聞,是因為不在意。他會為了心上人彎起脊背,他也會怕抱不緊她。 她在陳然臉上看到了她從小想要的、渴望已久的寵溺和珍惜——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摔了。 有點想哭。 在記憶里,陳然有多久沒笑過了,上次扯動唇角是什么時候? 在她面前陳然似乎連說話都沒有力氣了。 在國外時,葉思雨求父母來看她,那樣她才能借機喊陳然來家里吃飯。不然,她也不知道該如何打開沉默的盒子。 每天每天她臭不要臉地貼上去,講各種蹩腳的段子逗陳然開心,最后只會換來一句不耐煩的「你好吵」。 她惱羞成怒,大口破罵陳然給臉不要臉,卻望著他的背影,偷偷紅了眼眶——我到底是哪里不好? 他們是青梅竹馬,所有人都默認他們應該在一起。他們有不為人知的過去,從出生就在一起,有培養愛情的時間和氛圍。 大家對浪漫愛情的期許之一就是青梅竹馬,兩小無猜邁入婚姻的殿堂。 她的父母把陳然當做女婿一樣對待,這幢婚事陳父也心照不宣。包括那些網友,都說他們是天造地設的一對。 沒有人說他們不般配,沒有人說他們不應該在一起。 可陳然就是不識抬舉。 不是沒有遇到過更好的,但在那些金發碧眼的男人中,陳然那張憂郁狠厲的側顏,格外引她注目。 他們怎么比得上陳然?無人像他,保護她的童年,點綴她的青春,拿捏她的情緒。 高中時,葉思雨曾像這樣闖入陳然的房間,撞見他拿著手機,額角青筋凸起,右手上下擼動,發出壓抑的悶哼。 那次,她確定了陳然是有生理需求的,是有欲望的。 可在國外時,當她無數次穿著單薄的衣裳貼近他,最后只會換來一件厚重的外套和一句清晰明了的,“葉思雨,如果不是叔叔阿姨,我和你應該不會再見面了?!?/br> 她跟蹤他,知道他病了,知道他在看心理醫生,知道他不顧性命跟外國佬在山崖飆車的原因。 于是有了安慰自己的理由——他不是對我沒有欲望,他只是病了。 葉思雨一直以為陳然的病,是因為母親去世,是因為前些年被寄養在秦宇哲家的緣故,畢竟那是別人的父母,就算給予再多的關愛,始終也無法取代親生父母,無法彌補原生家庭的創傷。 小時候的陳然,是他們這群孩子中挨打最多的。陳爸酗酒且暴戾,經常把陳然打得半死。這條小巷,乃至整個圈子人盡皆知。 大家提起陳父的怪脾氣頻頻搖頭。 開始大家會勸陳父,后來勸陳然: “你別惹他。 你別反抗。 你這孩子怎么那么犟?!?/br> 她看到陳然孤身一人走進大海里,下個浪潮襲來,狼狽壓抑地嘶吼藏在浪花中,拍打到岸邊,變成雪白透明的泡沫,消失在海岸線上。 每次華人聚會,將自己隔絕在角落里的人是他,煙酒都來的人是他。孤寂包裹著他。 他不許任何人靠近,也不許葉思雨送他回家。 她跟在他身后,踩著他搖搖晃晃的影子。 陳然抬頭望著月亮,問,嫦娥一個人在月亮上會不會冷。 她跑上前去,望著他的雙眼認真回答,不會呀,嫦娥有吳剛呢,還有月兔呢,不是嗎。 她看到月光碎在陳然的眼睛里,化成一灘銀色的池水。他笑著說是啊,是啊。她不孤單就好了。只要她幸福就好了。 現在回想起來,記憶中正在自瀆的陳然,是不是正在和梁初夏視頻? 是不是自己太愛了,所以強行無視了悶哼聲之前的那句「寶寶,我好想你」,強行無視了那年寒假,陳然的笑容變得格外多了。 猶記得那年大年初二陳然就離開江寧了,像是趕著去見什么人。 現在她都懂了。那些顫抖,那些欲望,以及那輪孤單破碎的月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