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寺桃花赴會(回憶番外)
趙家世代單傳,到了侯爺這一輩,才老來復得一子,取名趙衍。 杜氏將幺兒含在口中也怕化了,哪里肯讓他隨了父兄的老路從軍。 好在他讀書頗有天分,年紀輕輕便寫了一手好文章,以后入朝為官,不在話下,父兄在外領兵,管他不到,母親平日里也不拘他太緊。 這一日,家中卻一反常態,十個家丁守住趙衍的讀書的青云閣,一只蒼蠅也飛不出,只因他昨日和友人吃花酒的事傳到了杜氏的耳中。 杜氏替丈夫守著家業,對朝中之事了如指掌,幺兒和公主的婚事已然板上釘釘。這時候去吃花酒,便和打天家的臉一般,往小了說是教子無方,往大了說是目無君上。 她狠狠心,對兒子動了家法,禁了足,做足功夫給外人來看。今日照常約了女伴過府,不怕將自己打兒子的事說給人聽。 可趙衍心有不甘,他與人有約,不去的話,以后還怎么相見? 按說這兩層高的小樓,些許家丁,是困不住他的,奈何昨日剛挨了頓好打,拉扯起來,得不了好處,只得另想法子。 他有兩個親隨,年長的,喚作鶴望,古板木訥,循規蹈矩,聽杜氏的話多些;年少的,喚作松年,機靈討喜,與他更親近些,此刻正在青云閣西邊的廊下候著,等著自家二公子被放出來。 已過了辰時,趙衍心里焦急,一瞥窗外的松年,想出個主意來,抬筆寫了幾個小字,并書桌上幾張被他團了的熟宣,作了一個厚實的紙團,準準向松年擲去。 松年額頭上輕輕一痛,往二樓西窗一看,果然看見公子對他比手勢,將紙團撿回來展開,有幾張上面似是個蒙著面的少女,畫了一半又被人抹了去,看不明白,又翻翻找找,終于找到一張寫了字的:梯子,二樓后西窗。 松年立時會了意,費盡辛苦,繞過前面看守的人,從背面的陡坡上將兩節短梯推了上來,又自己帶了麻繩,將它們節在一處,靠在窗上,而后對著二樓,連學了叁四聲杜鵑叫,直到趙衍探出頭來才罷休。 趙衍對他做個口型,松年明白過來,跑去前面纏住了那些看守,弄出些不大不小的響動,替趙衍打了掩護,見他順利從梯子上爬了下來,過了一會兒才到南墻下與趙衍匯合。 “公子,你這是又要去哪里,我陪你一起?” 趙衍平日一個人出去總是帶著松年的,猶豫一會兒道:“不用了。你回去將梯子藏好,我若是趕不回來,也查不到你頭上?!?/br> 松年心中腹誹,莫不是又要去秦樓楚館,卻也按下不表,思及趙衍有傷在身,雙手抱梯,助他翻過了墻頭。 趙衍趕到雞鳴寺,離巳初還有一刻,只見山門處貼著告示,幾個早來的香客搖頭惋惜,竟是閉了寺。 他隱約覺得和昨日那個出逃的小尼姑脫不開關系,苦于無人求證。 恰在這時,瞧見不遠處有個熟悉的圓胖身影,正在清掃石階,一邊掃一邊不住地抹汗。她動作笨拙,氣喘吁吁,看樣子就不是慣做這等體力活的人,大抵是被罰了來的。 趙衍走到離她五六步遠:“你還記不記得我?” 妙善抬頭只看了一眼,立刻垂下眼:“今日閉寺,施主還是改日再來吧?!?/br> 她裝作沒認出來,趙衍也不惱:“她和你算是共犯吧,你在這一處掃地,她又在哪里受罰?” 妙善突然加大了力氣,揚起陣陣塵灰來送這不速之客。 趙衍轉身避開:“你不說也無妨,我今日就修書一封給住持,也請她給我評評理,這雞鳴寺不收香火油錢,什么時候改成剝人衣裳了?” 妙善四下瞧瞧,無人注意到他們這里,才大著膽子低聲道:“昨日也不是我要為難你,今日你又何苦要為難我?” “不為難你也行,你只與我說說昨夜這寺里到底發生了什么事……她……現下好不好?” 昨夜發生了什么事,妙善所知不多,只好將寺中來了貴人,有些守兵護衛的事與他說了,指望能夠蒙混過去。 趙衍聽了,果真不再為難她,只道:“你若是見了她,告訴她我在約定的地方等她,一時走不開,晚些也無妨?!?/br> 他說完往山下走了幾步:“帶到了話,我自不會為難你,她若是不來……” 他隱去半句不說,引著她往最壞的結果想。 妙善也不知自己能不能見到妙儀,剛要推諉,他的身影已轉瞬隱入春草萌生的幽徑,驚起一雙黃鸝翠鳥,銜著婉轉合鳴,一高一低追逐嬉鬧著,劃空而過。 春日正好,處處都雙雙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