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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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驚恐萬分瞪大眼,渾身簌簌發抖絕望至極,他看也未看,抬手揮去,銅壺被彈開,刺啦一身,陣陣皮rou烤焦的味道彌漫。 “裴臨川?!泵弦墓庥峙掠滞?,牙齒咯咯作響,顫抖著道:“你的手......” “嗯?!迸崤R川嘴角努力溢出一絲笑意,又帶著她一滾,堪堪躲過先生的一掌。 “讓開?!毕壬鸁┝?,拔高聲音呵斥。 “不?!迸崤R川嘴角鮮血漸漸溢出,眼神卻無比堅定。 先生心里火氣更甚,雙手握拳快如閃電,一拳又一拳如鐵般砸下來,孟夷光只聽到拳拳入rou的聲音,她流淚滿面大哭道:“要殺要剮都隨你,你放了他??!” 阿愚阿壟被先生的灰衣仆從攔在外面,他們加在一起也不是他的對手,沖了半天也沖不進來,聽得屋里的聲響越來越低,最后只剩孟夷光凄厲的哭喊聲。 他們雙膝一軟跪在地上,俯身哭求道:“先生請高抬貴手,放國師與夫人一馬?!?/br> 先生眼神冰冷,默不作聲手下毫不留情,拳頭用力砸下,裴臨川的行動越來越遲緩,眼神逐漸泛散,雙臂卻始終如鐵鉗般,抱住孟夷光不放,血流了她一身一臉。 她心痛至極之后,反而是奇異的寧靜,像是又回到了那個晚上。 他要死了么?他死了自己也會死,那還怕什么,說不定還能一并重生重生到她以前的世間,再也不用吃這些苦。 “阿彌陀佛?!笨占糯髱煖喓竦穆曇繇懫?,他手隨意一抬,隔開灰衣人,急步走進屋子,手臂前伸擋住了先生的拳頭。 他笑呵呵道:“我說佚老兒,你好不容易選到的學生,就舍得這樣殺了?” 先生拂開他的手,煩躁的道:“我沒有要殺他,是他自己尋死?!?/br> 空寂大師蹲下來,仔細打量了裴臨川半晌,嘴里嘖嘖的道:“再打就要死啦,佛門凈地不可殺生,阿彌陀佛?!?/br> 裴臨川呼吸微弱,孟夷光顧不得其他,慌亂的掙扎著要從他身下掙脫出來,卻沒有掙脫開,她流著淚顫聲道:“我沒事了,你放開我好不好?” 良久之后,那雙手臂才緩緩松開,她手忙腳亂爬出來,卻不敢動他,只輕輕將他放平。 抬起袖子去抹他臉上的血跡,抹了半天卻抹不干凈,他緊閉著雙眼,手指卻抓住了她的衣衫。 孟夷光麻木著臉,無力跌坐在他身邊,將他的手握在了手中。 先生袖手盯著他們,點點頭道:“那我把她帶下山再殺?!?/br> 空寂大師搖搖頭,指著地上一動不動的裴臨川,笑問道:“這就是你所說的天意?既然是天意,你又何須出手干涉?” “我不是干涉,只是讓事情回到原本的軌跡?!?/br> “哈哈哈?!笨占糯髱熝鎏齑笮?,隨即翻了個白眼,“你自以為是又不知悔改,連個小娘子都不如,狗屁的天意,天要下雨娘要嫁人才是天意。 你只管著你那一套,眼里只有你的天定之人,睜開你的小眼睛,多看看這個世間,多看看那些百姓的苦難,你還盼著天下戰亂四起么?” 先生眼神漸漸困惑,撓了撓頭道:“不會,我算得很明白,皇上太子都是天選之君?!?/br> “我呸?!笨占糯髱煵豢蜌獾拇懔艘豢?,斜睨著他道:“不是你這個傻學生算無遺策,幫著排兵布陣,那個泥腿子連兵書都讀不懂,他能打下江山來?這不過是你一手cao控出來的天選之君?!?/br> 先生沉下臉,想了半晌才罵出了一句:“你懂個逑?!?/br> “好好好?!笨占糯髱熞哺嬢^,從善如流的道:“你是死腦筋,我跟你掰扯不清楚。 這么著吧,既然你相信你的天意,不如你與孟九娘賭一把,看看最后誰贏誰輸?要是她輸了,你再殺她也不遲?!?/br> “我不會輸?!毕壬V定的道。 空寂大師嗤笑,“輸不輸的,不是嘴里說說,就說你敢不敢賭吧?” 先生生氣的道:“不是賭,是我不會錯?!彼聪蛎弦墓?,問道:“你相信你能贏過天意?” 孟夷光緩緩抬起頭,小臉上血跡斑斑,眼神是都是滿滿的不屑與倔強,嘴角泛起若有若無的笑意,“先生,我與大師一樣,認為你的天意都是狗屁?!?/br> 先生冷笑一聲,昂然道:“好,我先留著你的命,看看是你厲害,還是我厲害?!闭f完看也不看他們,旋即轉身疾步離去。 空寂大師長嘆一聲,眼神憐憫,戲謔道:“別發愣啦,佚老兒很厲害,把一個泥腿子硬生生弄成了皇帝。 你以后還要與他爭輸贏呢,沒有這個只會吃白飯的幫你,我瞧著你夠嗆?!?/br> 孟夷光怔怔回轉頭,俯下身恭敬的道:“求大師救救他?!?/br> “可憐的苦命鴛鴦,我佛慈悲,唉?!笨占糯髱煋P聲道:“那兩個呆子,你們進來?!?/br> 阿愚阿壟飛奔進屋,見他們都滿身鮮血,裴臨川更是半死不活,頓時眼淚汪汪。 他們小心翼翼將他抬到了軟塌上去,又悶聲不響對空寂大師跪下,重重的磕了幾個響頭。 空寂大師聽得直牙酸,“哎哎哎,磕壞了腦袋我還得救你們,快去我的院子將藥箱拿過來?!?/br> 阿愚阿壟起身又奔去拿藥箱,孟夷光坐在軟榻邊,緊緊握著裴臨川未受傷的手,不錯眼的看著他。 空寂大師上下打量她半晌,見她雙手布滿細碎的傷痕,方嘆道:“還真是命定的一對,手也一同受傷,你起來先去洗漱一下吧?!?/br> 孟夷光搖搖頭,輕聲道:“我要在這里守著他?!?/br> “好吧好吧,你讓開些,我給他號號脈?!?/br> 孟夷光挪開了些,空寂大師在塌邊坐下來,號了會脈,見她雙眼期待又忐忑望著自己,掀了掀眼皮道:“放心,死不了?!?/br> 她松了一口大氣,才覺著渾身上下又酸又痛,頭抵在塌上無聲哭泣。 阿愚阿壟拿來了藥箱,小沙彌們跟著進來,輕手輕腳手腳麻利收拾屋子,放置屏風。 空寂大師見她雙肩抽動,目光慈悲,也不相勸,專心給裴臨川施針用藥。 良久之后,空寂大師疲憊的道:“好了,阿愚你們給他換身干凈衣衫,他年輕體壯,沒幾天準能生龍活虎?!?/br> 孟夷光抬起頭,紅腫著雙眼看著裴臨川,他臉色慘白,呼吸已比先前平穩,正閉著眼沉睡,放開他的手輕聲道:“你先歇息一會,我洗漱后再來陪你?!?/br> 她撐著塌邊站起身,晃晃悠悠走到屏風外,空寂大師輕步跟過來,溫和的道:“手臂伸出來我給你瞧瞧,不要他醒了你又昏迷倒下,一個個的,輪流著來還不得累死我?!?/br> “多謝大師?!泵弦墓庾叩桨笌走呑?,撈起左手衣袖,一塊尖利的瓷片深嵌在手臂上,傷處仍在緩緩流血。 空寂大師嘴里嘶了一聲,瞪大眼道:“我見你手一直在抖,還以為你是小娘子怕痛,只不過劃破了道小口子。這么大一道傷口你居然一聲不吭,哎喲你究竟是不是小娘子???” 他一邊感嘆一邊手下不停,下手飛快拔出瓷片,清洗撒藥包扎。 孟夷光疼得冷汗直冒,卻緊咬牙關,顫聲道:“他比我痛?!?/br> 空寂大師斜了她一眼,說道:“這些都是小傷,要是輸了,你們都將尸骨無存,你怕不怕?” “怕?!泵弦墓夥畔乱滦?,垂下眼簾輕聲道:“怕也要勇往直前,我們沒有退路?!?/br> 空寂大師沉默片刻,起身雙手合十施禮,孟夷光忙避開,他正色道:“你受得起,阿彌陀佛?!彼湃黄?,轉身走了出去。 孟夷光去凈房洗去了手臉上的血污,出來去到裴臨川身邊,見他已經換了一身干凈的衣衫,還沉睡未醒,對阿愚招了招手,輕聲道:“你隨我來?!?/br> 阿愚忙跟著她走到旁邊,只聽她放低了聲音說道:“老胡在山上,他只怕進不來這個院子,你去將他領進來?!?/br> “是?!卑⒂揞I命,忙轉身出去尋老胡, 孟夷光微一沉吟,去到案桌邊坐下,磨墨飛快寫了封信,剛剛寫完,老胡跟在阿愚身后走了進屋,見她衣衫上血跡斑斑,驚駭得瞪大眼睛,忙問道:“九娘你可還好?” “我沒事?!泵弦墓鈱⑿胚f給他,囑咐道:“待天一亮,就回城去將信送給外祖父,要親自遞到他手上。 跟阿娘他們說一聲,我這邊無事,只因國師受了傷,我得留在山上照看他,過兩日就回去,與他們一起啟程去廬州,你回來時將鄭嬤嬤也一并帶過來?!?/br> 老胡松了口氣,接過信放好,“我馬上就啟程回府城,待午時左右便能回到山上?!?/br> 孟夷光點點頭,待老胡走后,她獨自坐了一會,將緊要之事在腦子里過了一遍,見沒有遺漏之處,才起身去到裴臨川身邊,阿愚阿壟半倚靠在他塌前,見她前來忙起身讓開。 她坐在塌前的杌子上,看著他的睡顏又紅了眼。 那一聲聲痛擊聲,此時想起來仍舊心驚膽戰,他該有多痛,卻死命護住了她,就算半死不活,仍舊下下意識緊抓著不肯放手。 “你別哭啊,你一哭我就難過......” “你就是我的天命啊,就算我恨你,也會護著你......” 她怔怔流下淚來,他從不說謊,說要護著他,真的是拿命在護著她。 “你別哭啊......” 孟夷光頓住。 他虛弱的聲音中帶著些慌亂:“別哭別哭,我會保護你......” 孟夷光回過神,抹去眼淚,笑著握住他的手,“我不哭,你醒了?是不是很痛?” 第42章 我只有你 老胡回到山上的時候, 除了帶回鄭嬤嬤,崔老太爺與孟季年也一起跟了來。 他們本來滿腔的怒意,在看到裴臨川躺在床上,渾身是傷時, 氣又消了幾分, 算他還有擔當, 知道要護著孟夷光。 鄭嬤嬤伺候孟夷光換下身上沾滿血跡的衣衫,見她渾身的淤青, 頓時又忍不住紅了眼眶, 手腳麻利梳好頭發,又拿了根珠釵往發髻上插。 她哽咽著道:“夫人擔憂得整夜都沒有睡著,聽說國師又受了傷,生怕你也跟著被牽連, 幸得她沒有跟了來, 瞧見你這一身傷不知該有多心疼?!?/br> 孟夷光想到崔氏雖然裴臨川的氣, 還是拿了幾大包滋補食材讓鄭嬤嬤帶過來,她心善,哪會真正怪罪他。 她偏開頭笑道:“不用這些珠花頭釵。嬤嬤, 你不用伺候我, 外面有紅泥小爐, 阿娘帶的那些補品,你去熬了,等國師醒來喝正好?!?/br> 鄭嬤嬤收起頭飾,忙應了去熬補藥。孟夷光從凈房走出來,崔老太爺與孟季年坐在案幾邊喝著茶,見到她收拾后看上去精神了幾分,都長舒了口氣。 孟季年招呼著她道:“小九快過來坐, 出門前你阿娘千叮嚀萬囑咐,說要讓我一定要好好將你帶回去,等會我們就下山,還能來得及在關城門時進城?!?/br> “你急什么,讓小九先說說,究竟是怎么回事?!?/br> 崔老太爺皺著眉頭,斜了他一眼,又問道:“老胡說不清楚,你信里也沒有說明白,我們都還一頭霧水,怎么就鬧出了這么大的陣仗?” 孟夷光坐下來,也不隱瞞,一五一十將前因后果說了個清楚,孟季年臉色煞白,崔老太爺也好不到哪里去,半晌后嘆著氣道:“我們這些凡俗蘇子,無法理解高人心中所想。這與人斗不算,還得與天斗。小九,你可想好了?” “我不怕?!泵弦墓忪o靜的看著崔老太爺,說道:“外祖父,崔家上下這么大一家子,你到時將家產全部獻出去,還能抽身而退,我最怕的就是連累了你們?!?/br> “阿爹將崔家交到我手上時,全部家當加起來,也不過五百多兩銀子。我風里來雨里去,好幾次差點丟了命,才掙下現今的家業?!?/br> 崔老太爺眼神冰冷,帶著不顧一切的瘋狂,“我拿命換來的銀子,不偷不搶,憑什么我要交出去?崔家上下,享了老子帶來的福,也要一起擔這些禍事!” 孟季年生在世族大家,見過改朝換代家族興亡,此時冷冷一哼,“什么命定不命定,要是老神仙也這般想,孟家早已不復存在。 時也命也,慎始才有善終,老子就不信了,老天爺還會瞎了眼!” 崔老太爺斜睨著他,嫌棄的道:“你瞧你,還不如小九,這么易怒急赤白臉,還做什么買賣,做買緊要就是和氣生財。 高人有高人的看法,庸人有庸人的做法。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又說要上下尊卑,反正好話歹話都是他們一張嘴,你只隨便聽聽,哪能奉為圭臬。 士農工商,他們瞧不上我們這些做買賣的人,可那些達官貴族,誰家沒有鋪子田莊?讓朝廷不給官員發俸祿試試?” 孟季年心道你可比我沒少說,可崔老太爺是岳父,總不能像對老神仙那樣直接頂回去,只得怏怏閉了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