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嗓音溫沉而低，似一壇陳年的酒啟封，在夜里彌散出香來。

    蕭滿緩慢眨了下眼，意有所指：“那根斷枝？”

    “嗯哼?！标虩o書把蕭滿手里的書拿開，玩著他的手指應了聲。

    晏無書抱了蕭滿好一陣，才想起這庭院里還有個人。他轉過身和蕭滿并肩坐著，目光落到一臉懵的阿雪身上，問：“這小孩兒是你徒弟？”

    之前阿雪和信使在門口那番話他一字不落聽入耳中，當時沒來得及細想，這會兒靜下心，便從那話中理出了蕭滿和小孩兒的關系。

    蕭滿平平一“嗯”。

    “行，我稍微高興那么一點點了?！标虩o書拖長語調道，但一瞥蕭滿神色——雖說蕭滿并無過多外露的情緒，立刻改了口：“不，我很高興——但這些鬼玩意兒不許看?！?/br>
    話鋒一轉之后，他劍指一并，將那堆曲寒星千挑萬選選出來的年輕男女畫像給劈成碎屑。

    阿雪看得暗暗震驚。

    “做晚課去吧?！笔挐M抬眼對他道。

    小孩兒早想離開了，忙道一聲“是”，一溜煙小跑回屋。

    “他身上有你們一族的氣息?！标虩o書伸了個懶腰，坐姿變得隨意，語氣亦隨意，似極了漫不經心，“但血脈并不純粹?！?/br>
    蕭滿淡淡道：“他祖上某一位應是鳳族?！?/br>
    “只是祖上？”晏無書似有些不信。

    “阿雪身上鳳血不足十之一，氣息卻是濃，他現在沒有自保能力，若被有心人察覺出端倪，極易出事，所以我把他收入門下?！笔挐M說著，視線落到庭院里某一叢花上。

    他是鳳凰，身側跟個同族，不足為奇。

    他境界高深，他的徒弟，這世間無人敢動。

    此間唯余蕭滿和晏無書兩人。

    蕭滿拿回書繼續看。晏無書散散漫漫坐在他身側，歪著腦袋打量蕭滿，發現他戴回了那串佛珠。菩提珠串上，被染成血紅的那一顆已復原，回到了當初的模樣。

    一切似乎都是當初模樣，蕭滿靜靜坐在燈下，看書看月看花，而他看他，他們分開的九年，好像并不存在。

    晏無書想著，低低笑了一聲。

    他今日并未飲酒，但見滿庭繁花，月燈照晚，卻有幾分醉。

    “為什么？”

    宵風徐徐幽靜，蕭滿忽然開口問。

    晏無書聽懂了，哼笑回答：“因為我這死鬼沒死透?！?/br>
    蕭滿眼眸中浮現出一抹了然：“別北樓讓我找的月下逢，是給你用的?！?/br>
    “是給我用的，但我沒有神魂錯位過！”晏無書一聽這個便忍不住腹誹別北樓，折扇往手心里一敲，鄭重嚴肅地跟蕭滿解釋。

    蕭滿：“哦?！?/br>
    他又低下頭去看書。

    “我第一次睜眼醒來，是在三年前，發現自己沒入輪回，而是變成了游蕩天地間的一縷魂魄。那時別北樓在附近，他甚是憐憫地問我，要不要他幫我重造一具身軀，我自然是不想他幫忙了，孰料還沒來得及回答，就陷入昏睡?！?/br>
    “第二次醒來，人在藥谷，察覺到若無rou身，根本走不了多遠。而區區一縷魂，是無法自行塑rou身的，便不得不請別北樓幫忙……”

    晏無書往后一倒，躺在蕭滿身側，遙望天上星辰，將他的三年慢慢道來。其實無甚可說，他大部分時間都在睡。

    蕭滿一頁一頁翻書，看上去并未分多少注意在晏無書的話上，但晏無書知道他在聽。

    說完后，晏無書注視蕭滿一陣，倏地坐起身，將書從他手上抽走、丟開。晏無書一寸寸逼近蕭滿，逼得他一點點后仰，直至仰躺到廊上。

    素白衣袂鋪開一地，玄色同它交疊，黑白相錯，無端纏綿。

    燈月輝光灑落，蕭滿眼底盛滿光。

    晏無書捏了捏他的腰，不錯目地凝視他眉眼，幽幽問：“小鳳凰，我這一趟回來，是不是很辛苦？”

    “尚可?！笔挐M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