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無書的動作由兩指夾住劍身，改為出掌握，爾后一點點將蕭滿的劍壓下去，向前走了一步：“小鳳凰，既然你我二人所查是同一件事，為何不一起？”

    “我不想和你一起?！笔挐M語氣平淡而堅決。

    晏無書握著蕭滿的劍，沒放。蕭滿握著自己的劍，收不回來，不得不抬眼，看向從星辰光芒下逼近自己的晏無書。

    “你雖修了無情道，但你我之間的契機仍在，說明你道不圓滿?！标虩o書被氣得笑了一下，抓著蕭滿的劍，又近一步，“你若心里沒我了，無心無情無欲，又何必在意我是否在一旁？你這樣，心底分明還有我的位置?！?/br>
    “厭棄的位置?！笔挐M冷聲說道。

    “好，你討厭我?！标虩o書點了點頭，似在贊同，“那我們說魔佛的事。無極寺這邊線索已斷，但我離開孤山前，元曲帶來了和佛龕有關的消息?！?/br>
    蕭滿的神色有所松動：“原來孤山派人去查了?！?/br>
    “佛龕來由古怪，當然要查?！标虩o書道，說著環視一周，問，“說起來，夫渚怎么沒跟在你身邊？”

    當時夫渚見蕭滿睡著，便跟著別北樓出去了。晏無書去尋無極寺的悟悲僧人，向他打探無世凈宗的消息，故而與那一人一鹿錯過。

    蕭滿猜出這點，但不想說這個，只道：“說佛龕的事?！?/br>
    卻聽晏無書道：“你先答應我，這事和我一起查?！?/br>
    “恕不奉陪?！笔挐M毫不猶豫拒絕。

    晏無書皺起眉：“事關紅焰帝幢王佛，查起來有多危險，你不會想不明白?！?/br>
    蕭滿語氣冷淡：“那也是我的事?！?/br>
    “為了不和我在一起，連自身安危都不顧？”晏無書又朝前一步，兩人幾乎貼著對方，再近一寸，鼻尖就要撞上。

    蕭滿后退，一步撞上院中參天的老樹，葉沙沙作響，落下素白的花朵。

    退無可退。

    “晏無書，這樣很難看?！笔挐M看向晏無書的眼神染上幾分無奈，“給自己留一點體面?！?/br>
    “體面是什么東西？我從來就沒有過?！标虩o書冷哼道，“我沒跟你說過我的過去，我現在所擁有的一切，全都是自己拼命搶回來的，我不介意爭奪過程中有多狼狽不堪，我只要我要的結果?！?/br>
    蕭滿對他說：“我并非你的結果?！?/br>
    “你就是?！标虩o書盯著蕭滿，沉聲說道。

    花還在落，似一場忽起的雨。聽見這話，蕭滿稍微偏頭，靠在樹上，扯唇笑了一下，“只不過是因為我突然變得跟從前不同罷了。你習慣我在你身旁，就如習慣你常用的那把劍，某一天忽然丟了，發現別的都不趁手，難受得緊，所以想要尋回來?！?/br>
    自從蕭滿出關后，晏無書就極少見他笑。他上一次笑，是在巨靈山秘境里，他把他擋在身后，不要他用自己去換黑袍僧手上的人質。那時蕭滿笑得短促，似在嘲諷。

    這一次，蕭滿的笑同樣短暫，同樣在嘲。

    在自嘲。

    晏無書突然難受至極，他發現蕭滿是不信他喜歡他的。那些排斥，與其說是厭惡，不如說是不信任。

    “不是的，我喜歡你才來尋你?！标虩o書抿了下唇，手上力道輕了些，低聲辯駁。

    “受不起你的喜歡?！弊猿暗男θ輳氖挐M眼底消失，他恢復了尋常時候的冷淡。說完松開抓在見紅塵劍柄上的手，從晏無書身前繞開，再回身，隔空召回它。

    院外不知何時多出一人，道者一身淡青色，白緞蒙眼，手持長琴，身側跟著一頭麋鹿，有著銀雪般的皮毛，和精致的花色。

    蕭滿頭也不回朝他們走過去。

    晏無一眼，目光回到蕭滿身上，沖他背影道：“你想如何查佛龕的事？去西荒翻查，還是去探已燒成灰的禪宗？”

    蕭滿沒有因這個問題停下腳步，夜風掀起他素白衣角，回旋起落風中，仿佛下一刻便要乘風而去。

    這人當真心狠。說喜歡時便是喜歡，為他學醫，煮茶吹笛，不喜歡了，甩袖抽身，連個眼神都不留下。

    晏無書感覺自己的心好似被掀開一個口子，寒風冷雪，呼嘯著灌入。他又不可能看著蕭滿無頭蒼蠅般滿世界尋找佛龕的線索，只能朝前走了兩步，道：“摘星客?！?/br>
    蕭滿還是繼續前行。

    晏無書也繼續說：“元曲帶回來的消息，林霧帶回來的佛龕，摘星客經手過?！?/br>
    蕭滿自始自終都沒回頭，走到別北樓身前，看了他一眼，同他一道離開這個小院。蕭滿慶幸自己提升了境界，若還在歸元境，這一夜醉的酒，恐怕要至明日才醒。

    夫渚鹿站在原地猶豫片刻，看看左看看右，最終選擇跟上蕭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