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恒苦與秋晗俱是一愣。秋晗微微瞇起了眼,看起來很顯意味深長:“仙君此言怎講?” 方謙剛才的話雖說是對恒苦說的,但其實真正想要試探的對象正是秋晗。畢竟若恒苦真是大皇子的人,昨晚和秦楓應該會有一場感人至深的認親大戲才對。而果不其然,方謙剛放下這枚直鉤,某人便忙不迭地咬了餌。 秋晗一言既出,自己似乎說漏了。緊接著,他便聽見方謙說道:“秋晗先生可是在這滄浪洲城東第二街上巷子口的院子里落腳?” 秋晗頓了頓。修道之人如他這樣離開山門暫尋一處落腳的,多會在住所附近設置禁制。他也自詡行為足夠低調,記憶中更無與方謙的交集。此時卻突然聽見方謙將自己的住處說得如此詳細,恐怕這望舒仙君的手段遠在他意料之外。 方謙那雙清亮眸子,仍是含笑看著秋晗。 秋晗遲疑了一下,笑道:“不愧是望舒仙君,在下確實為大皇子麾下……” 話說一半,秋晗突然搖了搖頭:“既要與仙君合作,在下還是開誠布公為好?!?/br> 恒苦愣了一下,轉頭看了一眼秋晗,最終卻只是捻了一下佛珠沒有說話。 “左右我也即將從大皇子殿下那抽身而出,不如先與望舒仙君表示誠意?!鼻镪掀鹕?,對著方謙作揖,重新自我介紹,“在下秋晗,與恒苦大師同為三殿下的門客?!?/br> 恒苦捻著佛珠而笑:“我們此趟來滄浪洲,正是為了請六皇子隨我們入京一趟?!?/br> 方謙是曾經見過三皇子蕭呈恩的。 當年他隨著皇室儀仗隊來過一次太桁,分明還是一名不足十歲的稚子,裹在貂裘中露出一張被凍得慘白的小臉,可他言談舉止端莊得體,心機城府莫說尋常孩童,恐怕來個大人也算計不過他。方謙不太在乎這些,但也聽門中長老稱贊過他頗有氣象。 如今回憶一下……那時候就已經比大皇子蕭朗安看起來要聰明得多。 方謙轉了轉手中茶杯。他對皇家的是是非非不太感興趣,如今聽得都有些頭大。這時季崢在外面轉了半晌,端著酒壺回來,便覺廂房內氣氛甚是凝重,自家大師兄的眉頭也是微微蹙起的。 季崢并未多言,坐在方謙身邊,同時為方謙倒上了一杯酒。 方謙此時對美酒飲食的興致已經淡了許多,但季崢都為他倒酒了,方謙的食指動了動還是飲了一口。大約是此地風土的緣故,滄浪洲的酒很烈,一路辣入喉嚨,倒是讓他的心情舒爽了不少。 方謙將先前幾人所談大致與季崢用傳音說了一遍,而后便自行斟酒作壁上觀。不想季崢聽后頓了一會兒,也不理會恒苦與秋晗灼灼的目光,反是直截了當地問向方謙:“我一會兒讓店小二將酒菜包起來,我們帶著路上吃?” 方謙倒是笑了:“不錯,挺持家,這要是將來討了媳婦,倒不必擔憂你這個皇子龍孫是個花錢大手大腳的人了?!?/br> 季崢見方謙的眉頭舒展開,眉眼也軟了下來,扭頭對恒苦與秋晗笑道:“京城我是一定會去的,但我與大師兄現在還有事要做。等事情結束,我便隨你們一同回京?!?/br> 方謙等季崢說完,一錘定音道:“那就這樣吧,三天之后的辰時,滄浪洲城門外的長亭,不見不散?!?/br> 恒苦有些意外。秋晗也沒料到他們答應得如此爽快:“殿下和仙君當真愿意與我家三皇子殿下聯手?” “聯不聯手,還得等見上面后說?!奔緧槗u了搖頭,“你我都不是天真之輩,何必拘泥于一時的承諾?” 恰好此時小二端著切好熟牛rou上來,方謙拿著酒壺站起身拍了拍店小二的肩膀:“麻煩幫忙打個包?!?/br> 店小二一臉迷茫地將菜重新端了下去。 秋晗看著方謙與季崢二人身上滿是去意,雖說有不滿,但最終并沒有對二人強行挽留:“仙君和仙君不再多坐一會兒了嗎?” “不了,免得耽誤時間?!狈街t笑了笑拿著酒壺率先踏出了廂房,季崢自然地跟了出來。 “那貧僧到時就恭候著兩位施主了?!?/br> 方謙沖著后面晃了晃酒壺,沒有回答。 出了酒館,仍是熱鬧大街,車馬喧囂,販夫走卒吆喝叫賣。比起方才清凈的廂房中,倒來得更讓方謙舒適一些。他與季崢走了兩步,瞥見街口有個看起來頗有些寒磣的中年人,支著個讀寫信函的攤子在太陽底下昏昏欲睡。 方謙上前,連價錢也不問,從儲物袋中摸出一片金葉子:“老板,借用一下筆墨與紙張?!?/br> 中年人起先不為所動,而后整個人猛地彈了起來,捧著金葉子驚疑不定地望著季崢與方謙。窮苦人家出身的人,這輩子哪有緣分得見這樣的一片足夠買得他百個攤子的金葉? 可看二人氣度非凡,怎么看也不像是騙子下了血本打扮成這模樣,只為了用用他的紙筆,便麻溜起來取了一塊最好的硯臺研磨起來:“二位公子,不如還是由區區為二人代筆?呵,當年區區的正楷,也是被鄉學樹作典范的……” 方謙搖了搖頭,中年人自然不再堅持,雙手將筆遞了過去,又遞上了一張上好的宣紙。 方謙接過紙筆,卻先將宣紙往邊上放下。他取出了秦楓的千紙鶴,在上面擬了三日后辰時城門口幾個字樣后,便在中年讀書人看神仙一樣的目光將紙鶴放飛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