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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謙坐在季崢的肩膀上, 隨著季崢腳步的起起落落, 方謙撐著下巴看向遠方。 小瓷人的局限性很強, 雖然能讓神識寄居其中,但沒有仙骨,靈氣根本無法在里面流通。比之小木人更不妥的是, 小木人時他還只是思緒遲緩, 自從寄宿在小瓷人身上后,他甚至情緒都有些難以自控。 這時平靜下來, 難免郁悶。 說白了就是缺大腦。 他甚至在想, 如果仙人落真與無垠死海想通, 自己當時在仙人落中沒有盡頭一般的行走,是不是其實還是有盡頭的?如果那時他不曾放棄,繼續走下去,會不會比季崢先一步找到出口?如果那樣,季崢也就不必深入險境。 想起從季崢那里得知自己落崖后太桁仙門的處境,方謙也難免恍惚,不知自己當初做得究竟對是不對。 待方謙收回思緒時,季崢已將他又帶回了蓮花池邊。季崢頓了頓,將小瓷人放在了亭子中的石桌上后,自己走到了池邊。 蓮花池底應當有暗流,這樣一處疏于打掃的小池塘,又是種的是出于污泥的蓮花,水也不該會這樣清澈。季崢蹲了下來,指掌尚未碰到水面,已先感覺到池水傳來的刺骨冰涼。 季崢頓了一下,伸手一震水面頓時蕩開圈圈漣漪,看起來也并無異常。 不對,坐在欄桿上的方謙望著遠處的水波,剛剛季崢靈氣震動水波時,隔了一瞬水波才蔓延開。 就好像,是有人有意cao縱著這一池清水,故意演給他們看的一樣。 方謙注意到的點季崢自然也看到了,他眉頭依舊緊蹙,但心里卻一喜。 他不怕水中有異狀,最怕的是什么都沒有,空手而歸。 季崢自知當他離開蕭執后,一舉一動恐怕都在別人監視底下。他并沒有什么與蕭執虛與委蛇的心思,此時只想搶快。雖說天時才剛到黃昏,落日的光甚至還未來得及泛黃發紅,但季崢既然已經確定了蓮花池有問題,不愿再拖延。 池水緩緩沒過他的掌緣、手背。徹骨寒里,他脈門中涌出一線金色的龍氣,沉入池水。 池水再次震起波紋,可這一次,波紋卻道道扭曲。 在某一瞬間,方謙看到池中的蓮花全部開向了季崢的方向,但那又仿佛只是錯覺,很快歸回了原位。 方謙立刻察覺到了不多。他從石桌上一躍而下,快速地跑向季崢。 季崢也注意到了蓮花的異象,他猶豫片刻又放出一線龍氣,確認并不是自己眼花后便打算抽出手,回然而此時卻感覺到水中有什么緊緊地拽著他的手,試圖將他整個拉扯下去。 便在季崢猶豫的時候,他的小臂都已經沒入水中,冰冷的池水滲透他的袖子,有靈識般一路向上爬來。 方謙看出了季崢神色有異。 就算是他如今的腦子,也想得出季崢是舍不得放過難得的線索,心中一冷。 小瓷人腿太短,一路沖過去速度也不快,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季崢被拖入水里。待他終于跑到池邊時,水面仍是風皺一片,看起來一點異樣都沒,更見不到剛剛入水的季崢去哪兒了。 方謙呆愣了片刻,一時間有些五味雜陳,原來眼看著人從自己眼前消失是這種感覺。 他摸了摸自己的鼻子。仙人落他當年都跳了,現在也不算前途未卜,說不定跳下去,他也能從這么個瓷娃娃回到自己的身體里呢? 方謙頗有點認命了的意思,張開小短腿,噗通一聲,也落了下去。 蓮花池的水面蕩開一圈又一圈的漣漪,夕陽之下,潔白的蓮花也生出些暖意。一陣風,蓮葉輕輕搖動。池邊多了一身紅裙,一雙赤足。 十七有些畏懼地看著那一池蓮花。她甚至不敢走得太近,更不愿自己的容貌倒映在水中??僧斔肫鸱讲偶緧樑c小瓷人雙雙落水的場景,她又忍不住嘴角微微揚起。 可她眼中卻仍全是悲憫與痛恨。她的笑,看起來像是在哭。 十七不再言語。她抬頭望向了天空,那里隱隱出現了一弦明月的痕跡。 她頭也不回地離開了這里。 …… “一愿郎君千歲,二愿妾身常健,三愿如同梁上燕……” 小瓷人沒有口鼻,倒不必擔心在水中不好呼吸的事??伤植幻庥行@異,水面上看來,這池子分明清澈見底,可等下來了才發現放眼四周皆黑,自己根本像是落入了一個墨池。 方謙手腳隨意劃動了兩下,并沒有太大阻滯,便更不至于是說是他入了水便已經陷在蓮塘的淤泥里。他的周圍仍是水,只不過他現在根本看不見眼前一寸之地,就更不提早他入水的季崢現在何處了。 小瓷人體量太小,再奮力游也趕不上季崢的速度。方謙想了想干脆放棄行動,整個瓷往下沉入水中。 不知沉了多久,他發現原先彌漫在耳邊的汩汩水聲仿佛也都消失了。無限的寂靜中,女子的吟唱從若隱若現,變得愈發清晰。那聲音有些熟悉,很像十七,但更空靈、寂寥。歌調婉轉哀凄,竟給人以一種不是活人活物能唱出來的聲音一般。 季崢呢?季崢又去了哪兒?這池到現在小瓷人都不曾著底,半當空里抓瞎,他又上哪兒去找季崢? 如果不被困在這小瓷人中就好了,如果能掙脫這個束縛的話…… 方謙沒有看見一點點靈光纏繞在小瓷人周圍,他這么想著的時候身體驟然一輕,曾經熟悉的體內仙骨充盈靈力的感覺重新回到體內,一時間竟然還有點陌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