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天, 總是很快就到了。

    凱爾西推開窗，入目是稀薄霧氣。

    和倫敦的濃霧不同，威尼斯的霧是亞得里亞海海水的蒸騰之霧。

    海, 是威尼斯甩不掉的影子。聽一聽，就有飛過尖頂教堂時的海鷗鳴叫；向窗外望去，還有漂浮在狹長水道里的海草。

    威尼斯建于海上, 讓它形成一個水道迷宮, 所以人們無法憑著自己的識路本領找到o俱樂部。

    巴黎分店簽發的邀請卡, 僅僅給出一個聯絡點地址。去過聯絡點遞出申請后, 定下時間, 就有貢多拉小船來接。

    今天, 船準時到了。

    上船前, 卻又多出了一個必須遵守的步驟。

    ——請一定要佩戴全臉面具。

    海水帶給威尼斯的不僅是錯綜水道，也給了這座城變幻莫測與隨心所欲的氣質。

    因此，很早很早以前，面具風就滲入威尼斯城。

    數百年中, 面具融入了日常生活, 人們習慣了戴著面具上班下班、私會情人、甚至進行犯罪或躲避追殺。

    不過，幾十年前拿破侖攻占威尼斯之后，他下令嚴禁面具客的存在。

    哪怕如今威尼斯并入意大利王國, 大街小巷上不復昔日面具客頻頻出沒的盛況。

    凡事總有例外。

    o俱樂部要求所有人都佩戴面具入內, 在登船前就務必遮住全臉。

    凱爾西與歇洛克接下素白面具, 交換了一個眼神，此刻能確定o俱樂部為什么要選址威尼斯。

    這座城的特殊地貌與歷史習慣, 讓有著不能為外人所知的特殊嗜好者放松自我。

    但, 放松是有前提的。

    貢多拉穿梭過縱橫交錯的水道, 轉了數不清的彎口后, 在一扇陳舊石門前停下。由面具侍者帶路，申請入會者前往最終審核處。

    臨河二樓，審核處。

    一男一女審核官，帕丁森與艾琳都沒戴面具。

    來到這間房，需脫下面具。

    因為在放松前，必須先確保安全性。

    怎么確保安全？是對o俱樂部的成員進行繁瑣的審查。

    包括對其出入境身份證明的調查，還有對其家庭工作背景的調查，以及對于心理狀態的調查。

    “多謝兩位能配合作答?！?/br>
    艾琳合上了厚厚的記錄冊。

    剛剛四十分鐘，對山姆夫妻進行了長份的問卷測試。

    依照分數值判斷，兩人特殊的感情嗜好并未過界，也沒有引發陰暗的心理問題。

    “o俱樂部匯集了各種不同嗜好者，而我們需要剔除危險他人安全的可能存在?！?/br>
    艾琳稍作解釋為什么要進行重重審核，“先要嚴正申明，俱樂部拒不接納戀尸癖。人與尸體結合一定會引發疾病，更甚引發謀殺活人獲得尸體的兇殺案。因此，我們絕不會給那類人提供交流場所?！?/br>
    帕丁森又補充了幾種，“而像戀蟲癖與窒息快.感等都要掌握一個度，否則就不是獲得歡愉，而是主動投靠死神。在俱樂部每年的大聚會上，也會給成員們普及安全cao作的重要性?！?/br>
    凱爾西與歇洛克耐心聆聽，記下需要遵守哪些俱樂部規范，又能獲得哪些俱樂部福利。

    簡單說，特殊嗜好者在此找到同好，在這個隱秘的莊園里，他們不再是人群里的異類，反而能夠找到同類傾訴。

    以交流來緩解特殊嗜好帶來的心理壓力。又因了解得越多，就能避免夫妻運動中cao作不當導致的危險。

    俱樂部也出售特殊但安全的道具、出租布置特殊的房間，但并不存在特殊服務。此地只為有特別嗜好的夫妻、情侶提供積極引導，使他們能安全健康地做運動。

    為此更要嚴格把控入會資格，不能給心存不軌者以可趁之機。

    兩位審核官說完以上種種，提出了最后一關的審核。

    艾琳微笑，“我們必須確定夫妻雙方都是心甘情愿地加入俱樂部。而女性在家庭中通常處于弱勢，所以最后需要山姆太太以實際行動給予證明?！?/br>
    “如何證明？”

    歇洛克在剛剛的一番了解后，已經隱隱有了猜測。

    就聽帕丁森提出，“請當場親吻您的丈夫。證明您與您的丈夫相愛，且不懼于在坦誠這份愛?！?/br>
    這肯定不難。

    艾琳與帕丁森一點也不覺得最后一關是在為難人。

    他們看過山姆夫妻的默契問卷——滿分，又對兩人的心理狀態做了調查——非常健康，再參考其特殊嗜好——妻子主動捆綁丈夫。

    那么最后請山姆太太親吻山姆先生，簡直就是隨隨便便走過場的一步。

    審核室內。

    兩位審查官不曾察覺時，氣氛卻有一剎異常安靜。

    此刻，凱爾西面不改色，但是腦中的一個小人把昨日胡亂猜測的另一個小人給胖揍一頓。

    她怎么就蒙對了！她不是幸運小子嗎！什么時候居然有了烏鴉嘴體質，而o俱樂部真來這種cao作。

    現在，她可以罷演嗎？

    “我能要求換一種證明方式嗎？”

    歇洛克打破沉默，先正色拒絕，“雖然我非常支持貴俱樂部的審核，它考慮到了方方面面確保入會者的權益，但有的事并不合適示于人前。起碼，我需要保留一些私密性?！?/br>
    歇洛克說著，側頭看向凱爾西。

    有的事可以借戲試探，但有的事他不愿意隨便就順水推舟。

    凱爾西回以一笑，一切盡在不言之中。

    此時，兩位審核官都非常意外。

    以往希望加入俱樂部的人，只要進入到最后一關，絕大多數都是親一下就通過了。

    畢竟是奔著同好交流的目的而來，其交流內容比單純的一個吻要復雜多了，也就談不上不愿當眾親吻。

    “是的，可以換成其他的方式?！?/br>
    艾琳很專業地收起驚訝，從前也有過選擇進行其他測試的情侶?！暗悄欠N考核較為困難，而非?？简災谋孀R能力?！?/br>
    最后一關，無非是驗證入會者的自愿性，以及伴侶彼此足夠熟悉，而避免有人假扮情侶混進俱樂部。

    通常一個吻能驗證，但也有備選測試方案。

    帕丁森給出了另一種驗證方式，“請山姆先生前往另一間房，換上我們提供的手套。

    十分鐘后，山姆太太，您僅能通過觀察戴著十五只著手套的右手，來確定他們之中哪一位是您的丈夫?！?/br>
    毫無疑問，那些混淆視線的工作人員都會戴一樣的手套，也只允許擺出同一個姿勢。無法觸摸感知，又是隔著手套，這種驗證方式無疑比親一下的難度翻了好幾倍。

    “山姆太太，您只有一次說出正確答案的機會?！?/br>
    艾琳指出，“如果此次失敗，很抱歉，只能四月份再次提交入會申請?，F在，您二位是否需要商量一下？”

    “ 一切聽我夫人的安排?！?/br>
    凱爾西說得肯定，似乎所有的事全由歇洛克決定。

    歇洛克：山姆先生真的好脾氣。但，飾演此角色的凱爾西性格截然相反。

    當下，歇洛克也僅回以微笑，并未多話，直截了當地向兩位審核官說，“情況我都了解了，就請開始吧?！?/br>
    最后一關，辨識成功了嗎？

    十分鐘后，結果出爐。

    艾琳與帕丁森竭力壓制住不可思議的念頭，完全想不通山姆太太怎么能僅用三秒就認出了她的丈夫。

    在測試現場，隔著特質帷幕，十五個人僅露出一只右手。

    明明是幾近一致的邀舞手勢，外形相似的手掌，又戴上了厚厚的一副手套增大了辨識難度。

    難道真的存在心有靈犀？

    兩位審核官迷茫了。以往那些申請者無不是第一次辨識出錯，三個月后再來時選擇了親一下過關。

    o俱樂部建立后，竟是第一次有人通過了終極辨識測試。

    這是普通人能做到的事情嗎？俱樂部的測試需要增加難度了嗎？看來又要開會討論了。

    山姆夫婦向o俱樂部投下一塊大石，踏上貢多拉小船毫不留戀地離開了。

    他們帶走了三天后的聚會準入卡，全套奇緣會的交友期刊，以及o俱樂部的內部分享資料——主要是一切特殊癖好的知識普及介紹。

    回到旅店。

    雖然沒有卸下偽裝裝束，但兩人能夠討論委托案了。

    “四年前，克雷爾的父親去世。三年前，他買了斷臂維納斯雕塑，并且配有兩截斷了的手臂在一側?！?/br>
    凱爾西迅速翻閱著o俱樂部給的介紹材料，其中正有慕殘者。即，比起身體健全者，有的人更偏愛身體缺陷者。

    “克雷爾可能有慕殘的癖好。不過，只要這種喜好沒有傷害他人，那也就只是一種特殊嗜好而已?！?/br>
    凱爾西也假設了最壞的可能，但綜合目前所知，克雷爾的家庭環境、成長經歷，尤其是o俱樂部對成員心理健康的看重，克雷爾不一定具有危險性。

    沙發另一側，歇洛克正仔細瀏覽全套奇緣交友錄，試圖找出可能存在的克雷爾伴侶信息。

    克雷爾之所以會加入o俱樂部，有可能是先在交友錄上與某人相識，最后筆友在現實中約見。

    這樣的一段關系，才能避開了克雷爾日常生活圈的熟人，而讓老克雷爾夫人無從知曉半分。

    “確實，克雷爾可能只是找到了一位喜歡的伴侶?！?/br>
    歇洛克沒有完全排除那些負面猜測，但截至目前為止，克雷爾躲避母親的事情實則很好解釋。

    老克雷爾夫人現在對兒子僅有一個要求，他別喜歡上男人就行。

    但一年半之前呢？

    如果在老克雷爾夫人剛剛認為獨子應該考慮婚姻時，克雷爾直接告訴母親他喜歡身體有殘缺的人，老克雷爾夫人能夠同意？

    “這能是一種以退為進的拖延策略?！?/br>
    歇洛克想著拜訪過的克雷爾老宅，克雷爾的房間擺設井井有條。

    “那一封o俱樂部的信封，也許正是克雷爾故意遺留在沙發下，誘導他的母親進行各種猜測?！?/br>
    凡事要做最壞可能性出現的準備，但也不能忽視了事態向好的那一面。

    說著，歇洛克圈定了三則交友信息，讓凱爾西也看一看。

    “從其文字描述能看出，這三位是女性，其身體都有殘缺。而登刊的時間是一年零十個月至一年半前?！?/br>
    從時間到人物都對的上。也許，克雷爾的伴侶正在其中。

    然而，凱爾西與歇洛克在威尼斯并無熟人，想要查閱郵政記錄較為困難。

    還不如直觀觀察，明后兩天先去克雷爾上班地點蹲查，先確定他的身形與特征。

    等到第三天，就是o俱樂部全員春季大聚會。哪怕臉上有一層面具增加難度，兩人一樣能找出克雷爾。

    其實，調查克雷爾的難度并不高，只是為此要潛入的地方有著奇奇怪怪的條件。

    ——必須持有聚會準入卡。

    凱爾西用手指彈了彈準入卡，為弄到它太不容易了，差點猛扯進度條上演吻戲?，F在，就別再問當時的心情。

    此時，歇洛克卻是故意發問，“山姆先生，您對著準入卡在想什么？”

    “我在想什么？”

    凱爾西一本正經地回答，“我當然在想三天后的調查結果。通過聚會，我們是會確定克雷爾找到了一位喜歡的伴侶，還是確定他隱藏了致人傷亡的傾向。另外，o俱樂部雖是聚集了特殊嗜好者，但號稱從未出過岔子，那么這次的聚會……”

    “杰瑞！不，杰米·山姆?！?/br>
    歇洛克打斷了凱爾西，或許他不該問的，就不會引出一串為轉移話題的發散思維。

    “你確定要預測三天后的聚會情況？不如換道預測題，我們預測一下邁克羅夫特將來的蛀牙情況，我認為更有挑戰性，你說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