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39
克里姆特古堡位于斷崖之上, 其規模并不恢弘龐大。 穿過外圍的石墻門洞,外庭草坪后矗立著一棟四層建筑。四樓之上,東西兩側分別加蓋一層, 三角形尖頂下是鐘樓與瞭望室。 “三位請隨我來?!?/br> 管事在前方引路,沿途介紹起古堡的大致格局。 從南邊的吊橋入內,古堡主體呈現出似長方體建筑。正門即城堡南門, 中軸線位置上的北方還有一道后門。 南門入內, 一樓照慣例是廚房、仆人房、清洗間等。 東西兩端的樓梯皆可上樓, 二樓起成南北相對分布。南側為伯爵主臥、書房、藏品室, 北側是主殿、偏廳與管家房。 “這次共有18位貴客參加宴會, 分別安排在三樓與四樓的客房?!?/br> 管事表示三樓四樓共有16間客房, 有些賓客攜女眷前來, 自然也就安排稍大的房間。至于有些賓客自帶的仆從,因為古堡的房間限制,他們留在了吊橋對面的住所。 “對了,請不要去鐘樓與瞭望臺, 這個季節那里風太大, 有些危險?!?/br> 管事囑咐著,將三人安排到三樓的相鄰房間。 房里早早燃起熏香,沁人心脾的香味歡迎著待入住的賓客。 管事先一步離開, 讓三人有需要就按下呼叫手柄。 它的另一端系著鈴鐺, 位于一樓仆人房內。只要鈴聲響起, 侍從們很快會上樓提供各種服務。 一進門,凱爾西先熄滅了熏香, 即刻開窗將香味全都散了出去。 客房內含一廳一臥一衛, 經過初步檢查, 暫時沒有發現家具有異常。 拉起窗簾, 借以煤油燈觀察昏暗室內,確定沒有可疑陰影的窺視孔洞。她又將遮鏡簾放下,才在衛生間迅速洗漱打理一番。 b伯爵舉辦的黑暗宴會,實則是以詭異元素為主題的聚會。 古堡還原了各種驚恐故事實景,例如走廊里的恐怖畫像,例如樓梯轉角的惡魔雕像,又如客房里的血爪撕痕壁紙等等。 參與宴會的賓客當然也要換上奇裝怪服。 幸而,衣櫥里的服飾造型沒有過分浮夸。 起碼不是用死蛇群盤繞的發飾來扮演美杜莎,也沒有用一身狼毛連體外套來飾演狼人。 凱爾西逐件翻看了伯爵準備的衣服,大小均符合絡腮胡的身形。 看來第一次與管事在雷奧鎮相遇,他僅憑短暫的一面之估算出了客人的尺碼,并迅速送回數據以讓女仆進行了修裁。 衣服的樣式仍是禮服常見款,不尋常的是每件花紋都別出心裁。 以暗色或血色為底,或眩目或驚悚的圖樣,被大膽地成片繪制到禮服上。 凱爾西勉勉強強才挑選了一件最低調的換好。 夜間七點鐘聲響。 b伯爵與十八位賓客步入主殿。 未免引起爭議,b伯爵主位的左右兩側,從矮到高不分男女地確定長桌座次。 凱爾西在右側第五位,右手邊是金邊眼鏡,正對面是華生。就見華生稍稍低頭,努力壓下了嘴角的笑意。 笑,笑什么笑。有什么好笑的事發生了嗎? 凱爾西一臉無事發生的模樣,不就是和金邊眼鏡穿了相似的禮服。 他們選擇同款黑色暗紋衣服,與默契毫無關聯,只是作為正常審美在拒絕其他衣服上令人炫目的花紋。 比起血紅、金色、絳紫等等配色,或有閃片或有羽毛等裝飾,黑衣暗紋不能更低調了。 正如兩人衣服上所繡的圖案寓意,烏鴉頭犬牙的魔神阿蒙代表著隱士。 而長著翅膀巨犬的格剌西亞拉波斯,盡管是虐殺者之王魔神,但也具備使人隱身的本領。 隱身,是凱爾西十天內的目標。 盡管聚會尚未開始,但凱爾西已興致缺缺。誰讓她來此的目的已達成——認識了「巧克力蛋糕」。 如果不是肩負麥克主編的希望,讓恐怖出版社的名氣更大些,在看到吊橋的那一刻,她就會任性地轉身離開。 不如住兩天就提前告辭? 凱爾西表面認真靜候,實則不著邊際地胡亂想著。 b伯爵最后一個就坐,管事開始安排上菜。 開飯前,b伯爵沒有長篇大論,“各位一路入山辛苦了,其他的話不妨留到餐后慢慢說。那就進行餐前禱告吧 ——我們已經身處黑暗的邊界,來時的康莊大道已然消失。今后,應當放棄一切希望?!?/br> b伯爵話音落下,餐桌上一時安靜。 環視四周,墻體是黑暗森林浮雕,頭頂是陰云壓頂的壁畫。不懷好意的魔物們躲在其中,藏頭露尾地偷窺著殿內眾人。 此時,蒼白消瘦的b伯爵以沙啞而虔誠的語氣念起禱詞,宛如吹出一陣刺骨冷風,拂過眾人的后頸。 當寒風鉆入衣領時,又如化實質變作一條毒蛇,它迅速沿著背脊向下爬去,讓人泛起一陣雞皮疙瘩。 幾秒后,賓客們客隨主便,也紛紛念起黑暗禱告。 心底不由暗贊b伯爵的演技到位。他不愧是各種主題宴會的舉辦者,選哪一個主題,都能演得入木三分。 一片禱告聲中,總有人說得模糊。 凱爾西偷摸改了詞,“我們已經身處黑暗的邊界,來時的康莊大道已然消失。今后,應當由我開辟新的道路?!?/br> 聽到身邊的金邊眼鏡也暗搓搓改了詞,“我們已經身處黑暗的邊界,來時的康莊大道已然消失。今后,應當由我開辟新的道路?!?/br> 兩人的口音都夠重,蘇格蘭口音與德北部偏遠口音,拐到了恐怕連當地人都耳生的地步。 但說完最后后一句,兩人合十的雙手都微微一動,無疑是聽懂了對方篡改的臺詞。 巧合,這就是巧合。 誰都沒有側目。 凱爾西與歇洛克鎮定自若地收起禱告手勢,隨著b伯爵一起舉杯,開始了這一餐圣誕夜的黑暗宴席。 與古堡詭異的氣氛不同,圣誕夜的晚餐食材豐富而新鮮,烹飪手法與黑暗料理毫無關聯。 或許,這一頓是艱難古堡之旅中為數不多的安慰。 凱爾西餐后進入神隱狀態,b伯爵不開設舞會,今夜起開始沙龍趣談。 開放三個偏廳,銀燭臺,白蠟燭,燃起朦朧的光亮。 賓客們可以聚在一處,或是兩三人私聊。選擇喜歡的魔物造型軟椅,坐到上面仿佛就被魔物緊緊擁抱。 當然,b伯爵也開放了他的藏品室,讓來客們近距離地欣賞參觀。 展示柜里有神秘生物巨型骸骨,鑲嵌白銀外殼的人頭骨酒杯,古怪符號的黃金權杖等等離奇物品。 凱爾西順勢進入藏品室,一邊掃視藏品一邊觀察著來客。 她最終確定一件事,除了廉價小說作者·真老實三人組,其他客人或多或少不僅僅是來參觀的。 人們交頭接耳,談論著或交換或互購藏品,并且不僅限于黑暗收藏,古董字畫等等都能買賣。 這是對藝術的追求? 可能有一部分對藝術的喜好,但更多是能彰顯財富與地位。 凱爾西得以成功神隱,也在于沒有人主動與她攀談。 沙龍初始,b伯爵簡單介紹了此次賓客的來歷,大致分成了六組: 德國的兩位銀行家,捎帶了兩位東方友人。 奧斯曼帝國的兩位海貿富商,分別帶了情人與副手。 意大利的兩位男爵與他們的情人。 法國來的古董商行繼承人。 將要回法國晉升伯爵的軍官及其副手。 還有英國來的三位廉價恐怖小說作者。 以上,此次黑暗宴會的賓客構成一目了然。 幾乎都是社會名流有錢人,除了真老實三人組。偏偏只有真老實三人組的職業,才吻合黑暗故事這一主題。 有一瞬,真分不清究竟誰才是來湊數的。 不過凱爾西心知肚明,絡腮胡在別人眼里是不值一提的小人物,這個人設太貼近普羅大眾了。 金邊眼鏡好歹是音樂人,華生是大學在讀的實習醫生,只有絡腮胡是沒有什么前途的普通文員。 如不是真心誠意地欣賞「阿佩普」,對名流富豪而言以后不會再遇絡腮胡,誰又會放下身段與之結交。 “亞戴爾先生,我很高興您前來古堡?!?/br> 等賓客三三兩兩離開藏品室,b伯爵走到凱爾西身邊,“請諒解,我不是一個健談的人,不知能否單獨說一會話呢?” 凱爾西本來要跟著人群混出去,沒想到被b伯爵主動搭話了,只能表現得不勝榮幸?!芭?!這是我的榮幸?!?/br> “這邊請?!?/br> b伯爵轉動了一個花瓶,打開了藏品室的暗門,“請您見一見我的妻子,她一直喜歡黑暗小說。如果能見到您,她一定會非常開心?!?/br> 伯爵夫人? 凱爾西有些意外,b伯爵的夫人三年前就去世了。 只見暗門后是一間工作室。 書架左側,右邊是一個高臺玻璃柜。 玻璃罩子下,赫然放著一張石膏面具。 這一張面具的五官清晰,女性秀美的臉上嘴角輕勾,睜著雙眼直直地看向書桌的方向。 “哎!”凱爾西不加掩飾地倒抽了一口涼氣,“這?這就是伯爵夫人?” b伯爵笑著點頭,語帶安撫,“乍一看可能有些嚇到你了。但細細地瞧,這就是葛莉謝爾達從前陪我的模樣。 歐洲向來流行死亡面具,留以求下人死時的最后一面。我卻想夫人能睜眼微笑,燒制這樣一張面具才更好?!?/br> 凱爾西一時無言。 如果不是林中偶遇,在地下室見過殘缺的女性面具,或許現在她尚能感嘆一句b伯爵深情的很特別。 b伯爵不在乎凱爾西的無語,他鄭重其事地給雙方做了介紹,就深情款款地看著面具。 “葛莉謝爾達,你最喜歡的阿佩普來了,平時聽的故事就是出自這位先生筆下。哦!知道你要說我更偏愛「巧克力蛋糕」,是的,我更偏愛他筆下千奇百怪的下毒方式?!?/br> 凱爾西宛如一根人形柱子,看著b伯爵與一張面具無障礙交流,而她要做的是被點名時笑一笑就好。 這一出荒誕劇目,活生生地維持了整整半個小時。 b伯爵才依依不舍地與面具作別,送凱爾西離開內室,“抱歉,我和葛莉謝爾達一聊天就忘了時間。見到你,我們真的很高興。請別拘束,盡情享受古堡時光?!?/br> 在沒進內室前,在沒看到伯爵夫人面具前,沒有圍觀活人與面具聊天前,還能提沉醉于古堡度假時光。 這之后,凱爾西要怎么直視享受一詞? “哈哈,我從沒來去過古堡,一定不會辜負您的美意?!?/br> 可憐的絡腮胡還要繼續陽光笑,“希望不會給您添麻煩就好?!?/br> “古堡里很久沒這樣熱鬧了,我高興尚來不及,何談麻煩?悄悄告訴你,這次請你們來,我是有私心的?!?/br> b伯爵語氣親善,“希望你們三位能取景此地寫一些故事,如果能請給我與葛莉謝爾達一些戲份,我們都會高興的。尤其是「愛玫瑰的神槍手」,希望能成為他筆下的男女主角。哦,這點還請保密,我想親自與華生先生談?!?/br> 懂了,請華生來的原因。 凱爾西連連應是,沒有在藏品室多留。寧愿去偏廳聽其他賓客瞎聊,可不想b伯爵心血來潮后讓她當場動筆。 偏廳里,幾杯酒下肚,原本陌生的賓客也熟悉起來。 氣氛漸漸放松,也有人走到角落里找絡腮胡攀談。 來人是花國的唐先生,他自我介紹是花國的學者。以廉價恐怖小說為切入點,談起了東西方鬼怪的不同。 凱爾西并不拒絕交流。這個時空的歷史進程頗有不同,東方花國實力雄厚,讓人好奇歷史究竟如何轉了彎。 絡腮胡為人直爽,唐先生為人謙和,兩人聊得漸漸投機,不知不覺就過了兩三個小時。 這時,凱爾西提出了告辭。 夜間十點半,沒有特殊情況可以準備休息了。除了破案,她不想為其他人延緩與睡眠約會的時間。 唐先生微笑點頭,兩人互道了一聲晚安。 凱爾西剛走出偏廳沒幾步,面前伸來一條女人的纖長手臂。 “嘿!大胡子,今夜要嘗些好滋味嗎?” 意大利男爵的情人羅薩莉亞,身著一條低胸裙。她朝前一步,故意微微彎腰露出半縷春光,“試想一下,你的胡子摩擦著光滑的肌膚。我們……” “抱歉,女士??赡苁巧斤L吹的,我有些頭疼必須早點回房休息?!?/br> 凱爾西打斷了突如起來的運動邀約,自知之明四個字始終刻在心上。 不僅僅是知道自己沒有作案工具,而是知道男爵的情婦不會無緣無故邀約平平無奇的普通文員。 羅薩莉亞沒有料到傻小子毫不猶豫地拒絕了她,而且傻胡子看她時竟然不見一絲驚艷的眼神。 “一個沒有情趣的家伙,不,該說又一個沒有情趣的家伙?!?/br> 羅薩莉亞憤憤地看著絡腮胡匆匆離去,和那位金邊眼鏡一樣,避她像是再避瘟疫?!案揖芙^我,祝你們一輩子處男!永遠不懂情//事的滋味!” * 翌日,五點半。 早睡的人順利早醒。 凱爾西尚未起床,聽不遠處傳來哐的一陣巨響,像是什么重物斷裂了。她猛地一個激靈坐了起來,不會吧?難道是吊橋斷了? 匆匆穿衣離開房間,卻是撞上了臉上發白的管事。 管事深吸一口氣,“哦,亞戴爾先生,請勿慌張?!?/br> 誰慌了? 凱爾西心道明明是管事神色倉惶,難道是吊橋真的斷了? 只聽管事說,“我這就去妥善安置兩位男爵與兩位女伴的尸體,請您別往鐘樓方向去?!?/br> 什么? 凱爾西徹底清醒,昨夜發生了什么,居然一下子死了四個? ※※※※※※※※※※※※※※※※※※※※ 明天爭取多更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