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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討厭下雨天,一直都很討厭。 在他的記憶中,陰雨連綿的天氣永遠都和那些讓人不愉的事情聯系在一起。饑餓、凌.辱、鮮血、痛苦...... 他記憶中,家破人亡的那一天大雨傾盆,他跟野狗在野地里搶食的時候天空陰雨霏霏,他被賣到曉月樓的時候,也是在一個細雨綿綿的雨天。 唯獨沈瀾把他從曉月樓帶走的那天,艷陽高照。 這個世界對他不怎么樣,他也不想對這個世界報以善意,以德報怨那是傻子才干的事。 只要能過上他想要的生活,就算是成為魔修他也毫無畏懼,畢竟他只要享受當下就夠了。至于未來是不是會被某個正義的修士打得魂飛魄散,那些事情太遙遠了,他根本不想考慮。 誰特么會稀罕這樣一段爛泥一樣的人生呢?誰要是幫他解脫了,他反倒要感謝那人才是。 “你閉嘴!”沈瀾終于扭頭對他訓斥了一句。 歐陽春眨眨眼,透過漫天雨幕看到沈瀾的眼角有幾分泛紅,嘴角微微往上扯了扯。 眼前這個人,大概是他三十多年的人生里為數不多的一點陽光了。 只可惜陽光永遠不可能籠罩在他一個人身邊,畢竟太陽都是滋養萬物的。沈瀾自幼便是萬眾矚目的天才,他的左右永遠都不會缺少美人環繞,又怎么會在意一個被他偶爾發善心從樓子里贖出來的他? 作為沈家主家的嫡長子,沈瀾年僅十三就在藏龍臥虎的幽都皇城嶄露頭角,憑借著驚才絕艷的文采天賦成為皇帝身邊伴讀,被時人尊為無雙公子。 他的詩詞歌賦更是被無數讀書人狂熱追捧,二十歲撰寫的治世經典亦被世人奉為圭臬。 即使皇權更迭,大廈將傾,他依舊能在驚濤駭浪中穩穩地掌住沈家這艘大船的船舵,讓新皇都對他忌憚三分,最多便是將他調出幽都的權力核心,卻不敢輕易對他和沈家出手。 “放心吧,咳咳,”歐陽春閉上眼睛,任由雨水在他臉上肆虐,“以后我不會煩你了。沈哥,我最后求你一件事,麻煩你把我埋在一個不會下雨的地方,這下雨天看著真糟心?!?/br> 自從成為了國師的大弟子以后,他就和沈瀾走上了背道而馳的一條路。 從那以后,他為了惡心沈瀾,一直喊他瀾哥哥,盡管他知道沈瀾最厭惡他這樣做作的姿態,但是只要能引起沈瀾情緒的波動,他就樂此不疲地喊著,像是一個得了心愛玩具的任性孩子,就算把玩具玩壞了也要一個人獨占著,絕不放手。 仔細算起來,這竟然是他在跟沈瀾決裂以后第一次認認真真地喊他一聲沈哥。 “我說了你給我閉嘴!”沈瀾咬緊后槽牙,擋在左曜面前的步伐卻沒有挪動半分。 左曜收回手中的長劍,繞過根本來不及做出任何反應的沈瀾停在歐陽春的身邊,居高臨下地看著他:“既然你是魔修,那么國師應該也是魔修吧?” 歐陽春閉上眼睛一語不發,似乎已經堅定了等死的決心。 “做個交易。你把國師的情況告訴我,我留你一命?!弊箨椎?。 歐陽春微微睜開眼睛,半信半疑地看著左曜。 關于這位上修界第一劍仙的事跡他沒少聽說,死在左曜手上的魔修不計其數,他會放過自己這樣的魔修? 左曜掃了他一眼:“你雖然是魔修,但是身上怨氣不大,可見你并非那類濫殺無辜的魔修,否則無論是誰為你求情,我都不會放過你?!?/br> 這也是他最可笑的堅持,因為他知道,如果他真的成了那等殺人不眨眼的魔物,就真的與沈瀾徹底割裂了。 好在他的師尊也并不在這方面為難他,只要歐陽春肯認真為他辦事,他便十分慷慨地給他服用各種提升修為的魔丹助他修行,也不必向其他師弟一樣靠著吞噬修士元魂和內丹提升修為。 歐陽春沉默不語,他也沒有想到,自己當初的這一點顧慮竟然成為了他活命的契機。 沈瀾見左曜親口承諾不會殺了歐陽春,松了口氣的同時冷著臉上前將他從地上扶起來。 “沈哥,你剛才是不是哭了?”歐陽春喘了口氣,歡喜又執拗地看著沈瀾。 沈瀾冷冷道:“你是蠢到連雨水和淚水都分不清嗎?” “當然分得清,所以我才看到你哭了......” “你們怎么知道明親王和時陵光在薊城?”左曜打斷了兩人毫無意義的談話。 歐陽春借著沈瀾的攙扶勉強半坐起來,渾身無力地靠在沈瀾身上:“事實上,我不是沖他們來的。前些天國師得到消息,在九黎沙漠有一株萬年云曇即將開花,吩咐我率領人馬幫他取回云曇。我遇到明親王一群人只是個意外,不過他們也是真的點背?!?/br> 萬年云曇是魔修提升修為的好材料,難怪國師會派出自己麾下最得意的弟子出馬了。 左曜若有所思地看著歐陽春:“你既然拜在國師座下,可知國師的來歷?” 歐陽春聞言,搖了搖頭:“不知道,我只知道他是從魔界來的,并且他也一直在找前朝皇子,無論是時陵光還是時執明,他只想要活的人,也不許我們傷了他們性命?!?/br> 這也是那個假的時陵光一行人能夠活著逃回薊城最主要的原因。 歐陽春只是把他們這群人當成是獵物一樣調戲追趕,根本沒有下死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