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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遇?”斯言神情詫異, 然而滿老大卻忽然長長的嘆了一聲, 開口道:“對, 她想跑, 跑上了山。村里人去找,卻沒想到失了分寸……” 滿老大似乎極其不愿提起這件事,說話間總有停頓,但還是把大致的經過都講了出來。 故事并不復雜, 但卻滿是血色與黑暗。 一個世代靠給人做棺材才能維系生活的偏遠山村,某一天突然來了一個像蝴蝶一樣美麗的姑娘。 姑娘住進了一戶人家,并且告訴他們自己的名字叫做周蕁。然而在那之后不久,姑娘的重病的消息就和婚訊一起傳遍了村子。周蕁從此再也沒出過門,村里人并非都不知情,卻默認了董家又多了一個來自外地的媳婦兒。 又一年后,董家的小啞巴出生了,可董家的男人卻死了。蝴蝶一樣的姑娘也像重新回到了繭里,依然沒有出門……直到二十幾天前,周蕁終于跑出了村子,一直跑到了山上,可周蕁實在太久沒有上過山了,她記不住山上路。 于是村里被請去幫忙追人的九個人很快抓到了她,在掙扎扭打中,周蕁不慎滾下了山谷。 因為通向山谷的路實在太陡,那九個人并沒有試著去找周蕁的尸體,而是直接返回了家中,但變故,就從此刻開始。 回家后的第七天,九人被同時發現死在了各自家中,并且死法都是同樣詭異恐怖。九人的全身的血rou骨頭都被掏空,只留下一個空蕩蕩人皮套子,通身的邪性像極了他們平日里扎的紙人。 村里的人對九人的死亡諱莫如深,連夜為九人舉辦了周全的葬禮,想要告慰橫死的靈魂。然而事情卻遠遠沒有平息,頭七當日,所有村民都看到,一輛馬車載著那九個人回來了。 之后連續數日,村里就開始頻繁出事,知道董家內情的村民一個接一個的死去,然而更可怕的卻是明明剛為他們cao持了葬禮,這些村民轉眼間又重新出現在了家里,就像忘了自己已經死亡的事實一樣,一如往常的生活著。 一時間,響鑼村生與死的邊界,徹底模糊了。 滿老大說,無論是那九只煞鬼還是不知自己已經死亡的村民,歸結到底都是周蕁的怨氣所至,周蕁要把整個村子都變成死村,讓所有人都給她陪葬。 死亡蔓延的速度實在太過迅疾,就像瘟疫一樣在短短幾天之間就籠罩了整個村子,最后就連一些根本不足不知道事情始末的人都開始死亡。 為了保存村子里僅剩的活人,滿老大只能匆匆將那些這幾年才出生的孩子和真正完全不知情的人送出村子,然后下到山谷中找到周蕁半腐的失身,為她重新制棺設堂,以求能平息她的憤怒,讓她和那些已離世的村民都能得到安息。 現在這場白事已經進行到了最后一步,只有分了xue,葬了棺,他們才能活下去。 “周蕁現在已經無法控制自己了,我年紀也大了,只是想保全那些無辜的人而已?!睗M老大聲音沉重,事情說完的時候,煙也剛好點完。滿老大收回被煙頭灼燙到的手指,表情郁郁好像一時還回不過神來。 唐遇聽完了整個經過,只問他:“你有沒有想過,周蕁本來是不用死的?!比欢鴿M老大回復的卻只是一聲嘆息。 “就是??!人家本來不用死的??!你知道她們都有男朋友了嗎?他們本來都要結婚了??!”斯言氣得磨牙,直想要揪住老頭的腦袋晃一晃,又怕自己力氣太大先把他給晃死了。 滿老大沒有回話,因為年歲漸長而逐漸失去光澤的眼里甚至有著一種死豬不怕開水燙的坦然。他端端正正的坐在椅子上,絲毫沒有羞愧道:“反正,事情就是這樣,你們只能下葬她?!?/br> 滿老大完全不在意這兩個后生仔表現出得憤憤不平,反正現在大家都是一條繩子上面的螞蚱。 就算周蕁本身也也是受害人又怎么樣呢?就算他們明知道周蕁的情況卻依然選擇了視若無睹或推波助瀾又怎么樣呢? 反正現在人死都死了,想活下去就只能按他說的辦,在自身的死活面前,誰又能比誰高尚多少呢? 斯言瞪大了眼睛看向面前厚臉皮的老頭,覺得自己不踹上他一腳大概晚上都睡不著覺。 “算了?!碧朴鲎プ∩倌甑母觳膊蛔屗锨?,冷冷的看著蒼老到半只腳已經踏入棺材的老人,很半天才說了一句“跟他說下去也沒有意義”,便拉著斯言轉身出了門。 斯言出門時十分不爽的一腳踢在門板上,一邊被唐遇拉著走一邊罵罵咧咧的說了半天才終于緩和了情緒。 “所、以、說!我們為什么要幫那個死老頭??!”斯言只要一想到滿老大剛才說的那些話就覺得心里好像有一塊巨石在壓著,壓抑得他喘不過氣來。 就連殺人犯在承認殺人罪行的時候都通常不會忘記為找一些借口來美化自己的行為,任何人在說到自己過失的時候大多也都下意識的想辦法把自己的行為變成合理的。 滿老大告訴他們的真相一定也遮掩了許多對他自己不利的部分,而真正的真實只會比這些人說得更加不堪。 “……放心吧?!碧朴隹粗倌甑臓顟B,出聲安撫道:“如果周蕁真的連不知情的無辜人都不放過,那她也一定不會放過這些害了她的人?!?/br> 少年又氣了很久才悶悶的哼了一聲,算是默認了唐遇的說法。將這件事擱到一邊后,少年抬手用力揉了揉臉,才像忽然想起什么一樣扭頭看向唐遇,問:“對了,你是怎么知道周蕁是被重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