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節
尤貞兒坐在馬背上瞧著儲崇煜笑,儲崇煜方才不解釋,偏偏現在才解釋,顯然是故意解釋給她聽的。 儲金煜得了個情理之中,意料之外的答案,笑了一聲,說道:“我便說你怎么會不聲不響地把親事定了。你嘴巴像千年老蚌,我看大伯母上哪里去找一個,能好撬得開蚌殼嘴的好姑娘,哈哈?!?/br> 這番說辭還算委婉,儲崇煜心里卻是清楚的,他的身世更是……更是為人不恥,韁繩割痛他的掌心,他聲音沉悶卻有力:“母親說了,隨我心意?!?/br> 尤貞兒眼睛登時一亮。 儲金煜并不大當回事,笑著領上儲林玉騎馬走了。 黃敬文也帶走了黃妙云和黃敬言,只有尤貞兒落了單,她因儲崇煜的話心思活絡起來,出神了一會子,扭頭正想請教儲崇煜,哪知道人已經騎馬跑遠了。 賽馬場上,塵土飛揚,黃敬文斷不敢把黃妙云和黃敬言帶去人多的地方,便在入樹林路口附近騎馬慢步。 黃妙云會騎馬,馬術卻不算好,馬背上又帶著言哥兒,有個人看顧著到底還是好一些,便沒打發黃敬文離開。 可巧黃敬文的未婚妻周小娘子也在附近遛馬,她緊張兮兮地坐在馬背上,似乎是初次騎馬,替她牽馬的下人,是家中仆從,也不大擅長騎馬,雖心思謹慎,到底生疏。 黃妙云遠遠地看著,駕馬過去打招呼。 周小娘子不認得黃妙云,卻是認得黃敬文的,她粉腮含笑,同黃妙云微微欠身道:“黃姑娘?!?/br> 黃妙云也欠身還禮,笑道:“周jiejie?!?/br> 二人相視一笑,很是相互謙讓尊重,言哥兒亦笑喊道:“周jiejie安好?!?/br> 周小娘子點頭回了個禮,一雙濕潤動人的鹿子眼里含著羞怯,從袖子里摸出兩個荷包,輕聲道:“初見二位,也沒備著什么厚禮。帶了一些小玩意,也不知道你們喜不喜歡?!?/br> 周家丫頭接了荷包送到黃妙云和黃敬言手上,一個拿的是剔透的翠玉兔墜子,一個拿的是象牙打磨的六顆子。 都不是極奢侈的禮物,卻足見心意。 黃妙云收了禮物,笑著還禮說:“謝謝周jiejie,真是十分喜歡?!?/br> 說著,她褪下手腕上的玉鐲子,著丫鬟送過去。 這桌子是姜心慈送黃妙云的,姜心慈送給兒女的東西,全都是極好的,少說也是百兩起步,周小娘子收鐲子的時候,受寵若驚,黃妙云一直沖她笑,她才垂首收下。 黃妙云問周小娘子:“jiejie,令兄怎么沒在你跟前?” 周小娘子更羞了,說:“……我嫂子今日難得來了?!?/br> 成了親的人,自然是更看重自己妻子,她這個做meimei的,怎么能攪和在里面。 黃妙云笑意愈深,駕馬脫離了黃敬文的照顧,在馬背上俯視著道:“大哥,我會騎馬,周jiejie似乎還很生疏,就托付著你照顧了?!?/br> 周小娘子身邊有小廝和丫鬟,黃敬文身邊也有小廝,黃妙云又拿顏色示意自己的丫鬟跟過去,本就是出來踏秋的日子,二人行動不張揚,便也算不得什么大事。 黃敬文耳后根都燙了,不忍推拒,默默牽起了周小娘子的馬,就在視野好的地方溜達。 黃妙云駕馬走遠了些,黃敬文回頭看了好一會子,才收回視線……他似乎又對自己的meimei少了一分了解,連她什么時候學會騎馬的都不知道。 黃敬言也好奇得很,他后仰頭,圓溜溜的眼睛眨著,瞳孔深黑,笑瞇瞇問道:“jiejie,你什么時候學會騎馬的?” 黃妙云慢慢兒地在灌木叢旁邊走,指著綠茵茵的草叢,說:“現在還有蝴蝶呢?!?/br> 黃敬言頓時被吸引過去,高聲道:“果然!” 同時被吸引的還有馬兒,它瞧著蝴蝶,踏過草叢,追起了蝴蝶。 黃妙云一扯韁繩,馬兒就退回來幾步,她略松手分毫,馬兒又追了過去,黃妙云再扯,馬兒便打個響嚏,老實了一小會兒,沿路咬了幾口草,一嘴噴出去,然后又去追蝴蝶了…… 這匹馬性子溫和,還算聽話,但是太頑皮,黃妙云雖然能駕馭它,但不得不跟它較著勁兒,一人一馬,圍著一小片地方轉了幾個圈。 黃妙云累了,她胳膊都酸了,只好同黃敬言道:“言哥兒,你先下去吧,我使喚不動它了?!?/br> 黃敬言覺得好玩,笑得前俯后仰,他扶著丫鬟的手下去,摸了摸馬的鬃毛,說:“你比我還頑皮,不過你能讓jiejie勞心,也算你的本事!” 黃妙云手累了,但她今兒還沒認真騎過馬,且帶著黃敬言也多有不便,便吩咐丫鬟將人帶回涼棚,她自己溜達一圈再回去。 黃敬言玩了好一會子,還算盡興,正好口渴了,便隨丫鬟一起回了棚子里。 黃妙云身邊,再沒有一個人伺候了。 孤孤單單的飛蝶又從林子里飛了出來,在馬兒的跟前晃呀晃,馬兒抬起蹄兒,就追了上去。黃妙云懶得再跟它較勁,心想馬兒跑的不快,便隨著它在這附近跑。 蝴蝶被追趕,本能地往林子飛,黃妙云便騎著馬兒,緩緩地進了樹林。 走著走著,就有些走遠了,黃妙云便勒馬想回去,馬兒起初不肯,小幅地動了幾下腦袋,到底不情不愿地走了,幸而馬兒的記性似乎也不算好,走出一截路,就忘了蝴蝶這回事,步伐也開始穩了起來。 黃妙云已經看到了出口,快要出林子的時候,不知道哪里竄出來一只碩大的灰兔子,肥得像一只小豬崽,腳下卻矯健,疾馳如風,從馬兒跟前躍過去,嚇得黃妙云以為撞上了什么東西,慌忙勒繩,原地止步。 馬兒也受驚,堪堪停下腳步,馬身卻往后一仰,坐在馬背上的黃妙云,幾乎不穩,要摔下馬。 黃妙云眼里天旋地轉,腦子也空白一片。嘚嘚一陣急促的馬蹄聲由遠及近,傳入她的耳朵,又在她身側止住,她的馬兒一聲長嘶,原地走了幾個步子,便站穩了腳。 儲崇煜老遠便看著黃妙云的馬兒,跟了一路,到底還是叫他猜中了,又救了她一次。 黃妙云驚魂定下,眼前清明起來,這才看清是儲崇煜扯了她的韁繩,勒停了馬。 她不敢于他對視,生怕露了端倪,略一低頭,抓著韁繩往側面躲了一步,怯生生地道了謝,和她往日與尤貞兒針鋒相對的時候可不同。 儲崇煜只能看得見她的羽睫,他目光定在她的臉上,一字未言。 黃妙云一抬頭,就對上了他深沉的眸,他的眼神好堅定,像鏗鏘有力的戰歌,帶著一股百折不撓的韌勁兒,又仿佛有話要說。 她等了良久,儲崇煜都不說話,她便問了一句:“崇煜表哥怎么沒和別人一起賽馬?” 儲崇煜回答的直白:“他們不想要我去?!?/br> “……” 這還怎么聊。 安慰他顯得憐憫,不安慰委實也沒有別的話可說,黃妙云都沒有話能接下去,黃妙云便問道:“崇煜表哥入林子來打獵的?怎么不見你帶弓箭和小廝?” “我跟著你來的?!?/br> 黃妙云驀然抬眸,眼神里含著驚疑,掌心都開始發冷汗了。許是因著騙他的事,她一想到他日后所作所為,便十分心虛與他見面,當下更是心跳都快了不少,磕磕巴巴地問著:“為、為何跟著我?” 儲崇煜盯著她的馬兒,說:“此馬是良駒,性格也溫和,只是年紀小,還很頑皮,不善馬術的人,恐怕容易有意外?!?/br> 黃妙云好奇道:“你如何看出來的?” “眼神。馬的眼神純真調皮?!?/br> 黃妙云佩服,馬兒、豬、狗兒的眼睛都很大,大眼睛就容易顯得純稚,從這種純稚里分辨出頑皮,她卻是不能的,她只能看出可愛。 她又一欠身,道:“多謝表哥,只是怕家人著急,我不宜久在樹林,就先走一步了?!?/br> 儲崇煜重一頷首,目送她離開。 黃妙云一路如芒在背,回到棚子里,才安定下些許。 她才回來沒多久,尤貞兒也回來了。 尤貞兒沒跟著黃妙云,卻是跟著儲崇煜的,她跟不上他的腳步,卻親眼看見他和黃妙云一樣,都進了樹林子。 “妙云,我方才瞧你和崇煜表哥一起……”尤貞兒欲言又止,眼神充滿了探究之意。 黃妙云仰頭淡笑,尤貞兒不會騎馬,身邊就一個小廝幫著牽繩,根本不敢進樹林,且尤貞兒語言猶疑,并不篤定,必是沒瞧見,她便道:“表姐看走眼了吧,我怎么沒看到崇煜表哥?” 尤貞兒自覺不可能,消了大半疑心,亦笑道:“應當是看走眼了吧?!?/br> 作者有話要說: 最近整個人都僵.尸化了,干啥都提不起勁兒,沒勁兒碼字,反應遲鈍,記憶力衰退,才發生的事,說忘就忘。所以劇情在腦子里,但是想寫也寫不動,渾渾噩噩過了好一段時間了。 也不知道該咋調整,幸好沒失眠,不然更崩潰。 這就是最近總是更不動的原因,其實最近一兩個月都是這樣,但是我也沒有很傷心壓抑的感覺,暫時也就沒想著去看醫生,而且又覺得就醫麻煩,似乎只是情緒小事。 今晚盡量補,寫到困為止,寫幾章算幾章。 這本書我還是要寫完的,等寫完了,再好好調理,輕易再不開書了。 實在是力不從心,也不是故意放鴿子。 感謝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投出[淺水炸彈]的小天使:文若 1個; 感謝投出[手榴彈]的小天使:薄荷 1個;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 雪花小白、萄哩個萄呀萄小萄 10瓶;狗狗狗幾何 7瓶;糾結的吃貨、日月皆同 5瓶;躲在被窩里喝旺仔、絡洛珞 2瓶;orandyge、希臘希臘西拉、浮生一若夢 1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 第58章 踏秋的第一天, 黃妙云除了騎了會兒馬,便沒再做別的事兒。日頭跌下去的時候,她嫌秋風冷, 便要回家去,周家的小娘子還要回去給家中長輩伺候湯藥, 黃敬文也早早脫了身, 黃家兄妹幾個,便打算趕在天黑之前回家。 尤貞兒也不好獨獨留下, 又始終不見儲崇煜的蹤影, 便跟著一道回了家。 儲崇煜見著黃家的馬車走了,也急著回家, 世子夫人不想走, 說還想坐一會兒, 他臉色微蒼, 低頭道:“母親, 兒子有些不適,想先行回府?!?/br> 世子夫人瞧了儲崇煜一眼,從前他跟在她身邊多年, 一直如影隨形, 可從未提前離席過……今日料想是之前在祠堂里挨打挨得重了些, 實在熬不住了, 她含笑說:“你自去吧,路上仔細吹風, 車簾拉好?!?/br> 儲崇煜作一揖, 便去了儲家車馬安置處,他并未坐馬車,而是挑了一匹好馬, 騎馬回家。 騎馬到家快,早早到家,他就能快些寫好信,讓大黑把信送到黃妙云手上,母親說了,婚事隨他心意,只要她答應,只要她答應,只要她……就成了。 儲崇煜一路疾馳,在馬背上極盡顛簸,因此牽扯了傷口,咳嗽了幾聲,嗓子里滿是腥味兒,硬著頭皮忍到了入街之后,不得不慢些,才緩了下來。 一到儲家,他迫不及待飛奔進院子,立刻研墨寫信,因跑的疾了些,大腳指頭磕在內儀門的石墩子上,腳趾鉆心的疼,他無暇顧及,研好了墨,飛眉提筆,只是要到落筆的時候,眉頭又平展了,手腕也頓住了…… 這大抵是封求婚書,要如何寫才不顯輕浮,又足表心意? 儲崇煜立在窗畔桌前,雙眼緊閉,睫毛不住地動,半晌才顫抖著落筆。 他這封信按理說,是寫給絡腮胡子的兄臺,兄臺不大通文墨,用語要直白簡單。 信中先說:“家母打算替我娶親,并答應隨我心意,我恰已有心悅之人?!?/br> 寫下這句,儲崇煜念及以往種種,情不能自已,眼眶已然微紅,下筆如有神助,游龍走蛇,一氣呵成。 信中繼續說:“我心悅之人,容貌昳麗,嬌憨可愛,聰明機敏,心地良善,擅投壺、能辨草藥,膽大心細,行事謀定后動;此亦不足言,她曾于我兄長生日宴上,救我于危難之中;她曾于中秋之夜贈我她親手做的月餅。不怕兄臺笑話,我在家中,不配食母親所做月餅,向來只有兄長才配得上長輩心意十足的東西?!?/br> 儲崇煜眼眶盛淚,唯恐打濕信紙,連忙偏了頭,灼淚正好滴在桌上,似guntang的露珠一顆,混著眼睫沾上的塵土,濁得很,他手腕發抖,繼續落筆。 “我雖年歲不及兄臺,卻敢言近十年來,所活之日,無人在意,無人關心,我言語極少,生病委屈難過傷感,不曾對人言,因我心中知道,便是說了,也無濟于事。我曾恨晨光熹微,怎不可見前途,早在十歲,便心懷慘愴愁悲,朝朝夜不能寐,心不自聊,躲在臥榻之中泣漣洏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