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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雪柔半垂著眼, 那雙眼漂亮得像是桃花零落一般,慵懶隨意卻又帶著幾分盛氣凌人的囂張。 她玩著手上空掉的酒杯。 “等我死了就把我葬在九山, 我不要被葬在亞瑟和伐納的領土上, 但我沒能居然把解藥給了殺害我夫君的人,我也沒有臉面被葬在東煌的領土上?!?/br> 司天命抬起頭看著仍舊隨意玩著酒杯的司雪柔,他張口像是要說些什么, 但到最后只是緩緩閉上眼點了點頭,說:“好?!?/br> “你以前總說什么天道無常,我以前從來不信的?!彼狙┤釗u了搖手上的酒瓶,或許是喝多了酒, 眼神少有的帶上了幾分迷茫,霧蒙蒙的像是江南的煙雨。 “那你現在信了?” “不信!”司雪柔搖了搖頭,她勾著好看的嘴角笑了笑:“天道無常, 可人心更無常?!?/br> 司天命低著頭笑了一下,“是啊?!?/br> “最后一杯了?!彼狙┤崤e起了酒杯,對著陽光看了看,那杯酒的顏色卻紅得異常,紅得像是鮮血。 妃雪酒——鮮血染紅了八百里江南的桃花,桃花覆雪皆成妃色,于是我也只好取八百里桃花釀酒。 公無渡河,公竟渡河。 她還記得那天,黃昏將盡,江南的天際如若鮮血染成,她的晝郎負劍倒在十里的桃花中,鮮血將桃花染成妃色。 釀血為酒,桃花為魂。 她仿佛又看到了那場桃花覆雪中呆愣地看著她的傻小子,身披白色錦袍,恭敬地拿著扇子,昏黃的燈光照亮零落的桃花和雪。 ——姑娘,可是你遺落的錦扇。 …… …… 當年初為皇軒家主的皇軒晝奉命攻打蜀地司家。 可皇軒晝他沒心情參加那些接風宴,一個人拎著酒跑到了蜀地的桃花林里自斟自酌。 明明已經初春,桃花已開,但蜀地的太守說這里天氣怪得很,竟然又開始漸冷,再下場雪也是有可能。 他說桃花已開又怎么可能落雪,日暮時卻果然開始下上了一層薄雪。 桃花覆雪,如若胭脂染。 他把酒扔在了這里,回去找了裘衣和燈籠準備好好在這看看這場少見的桃花雪。 可當他再回到這片桃花林里,酒卻被喝了大半,有一壺直接被拿走了,酒壺旁遺落了一把錦扇。 扇子上墜著紅綾軟玉,襯著白雪紅得近乎明艷。 錯亂的桃花,無盡的暮色,零落的白雪。 白衣的少年挑著十四竹骨燈籠,將身側的桃花枝拂開,妃色的桃花落在白雪上被燈籠照亮。他看到雪上留下的腳印,再走幾步卻又消失不見。 而那個紅衣的少女就在這場桃花雪中在另一個角落里微醺著拎著手上的螢燈,自顧自看著雪,看著桃花。 一個無心,隨意走落。一個有意,默然相尋。 夜暮的桃花林中他們擦肩而過,雪落無聲。 皇軒晝挑著燈籠,桃花枝上掛著一條紅色的綾帶。而紅衣的少女只顧著看雪看桃花,只顧飲著手上的酒。 兜兜轉轉,千轉百回。 可有些相遇是注定的。 ——“姑娘,可是你遺落的錦扇?” 那場桃花雪中的白衣少年突然將扇子遞到了司雪柔面前。后來司雪柔笑他這句話說得像是戲文里面的,可有些話總是已然在心底預演了千遍才被說出來的。 少女拎著手上的酒壺,醉的不輕,看著面前白衣的少年說:“你誰?” “姑娘手上這杯酒,是我的?!被受帟冋f。 少女連忙護住手上的酒,“不會給你的!” “當然不會,只是這個扇子是姑娘的嗎?” 少女皺了皺眉看了看皇軒晝手上的扇子,剛想去拿然后擺了擺手,“算是酒錢吧!” 這樣總不會和我搶酒了吧。 “姑娘,可是你遺落的錦扇?” 真像是戲文里的一句話啊,可惜他們終不是才子佳人。 她還記得那晚她拉著那個白衣的少年去看桃花覆雪,他說司家有個用槍的紅衣小將,想是司家公子司天命。 她想她弟弟一身病弱怎么可能是他。 后來他說他要奉命爭討司家,她一身紅衣奔赴,勸他不要去。 可他終究還是去了,她還記得他在戰場上看到她時那近乎呆愣的眼神,他被她挑落下馬,可槍尖離他的喉頸只有分毫時,他居然笑了,一襲黑衣,頭戴玄色額帶。 后來皇軒家撤離蜀地??赡莻€男人離開前夜卻一騎白馬,夜闖司家。 ——我看桃花開的正好,想帶來給你。 他說,天道無常,你我或許真的有緣無分吧。然后落寞地騎著那匹白馬離開。 司雪柔像是失神一樣緩緩站了起來,紅衣覆落,她手上端著那杯紅得異常的妃雪酒。 “家母?”旁邊的的侍女也像是意識到不對了,全都緊張地看著司雪柔。 “家母?” 司雪柔卻近乎癡癡地笑了起來,海風將她身上的紅衣吹起,仿佛世外的仙子。 巨船在遼闊的海域上緩緩行駛,而紅衣的女人仿佛在甲板上起舞一樣,美得勾魂奪魄, 那些侍女全都驚慌地想要搶下司雪柔手上的酒,卻被她全部推開。 “不要和我搶!”她近乎瘋癲地大笑著,“不要和我搶……我只有這一杯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