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棋局結束,二人禮別,李彬空對散亂的黑白,忽有領悟,又喊了一人來小酌。 天際昏黑,城郭閃爍星點光芒,一位采訪使和一位別駕講著一位刺史的往年。 “陳別駕?!崩畋蚓従彏樽趯γ?,睡眼惺忪的陳昀添酒,淺笑說道,“同為江南常駐人,我今夜也是因楊刺史一席話,方才想和你清談,君子之情?!?/br> 陳昀趕緊接住酒杯:“豈敢勞煩大使,陳某眼中,君子之交淡如水,不言利?!?/br> 李彬嘆口氣:“那是君子之交,不是君子之情?!标愱赖溃骸澳?,情又是什么?”李彬道:“我引莊子一句古話,說自己的見解,還往陳別駕多多指正?!?/br> “君子之摯情,分合各有時。在他貧寒勢弱時,相呴以濕;在他扶搖上青天時,相忘于江湖,無拘無束;在他回到干涸的泉邊,需要滋潤時,相濡以沫?!?/br> 陳昀道:“對?!?/br> “譬如楊刺史與樓座主,兩次過此鴛鴦橋,就是君子之情?!崩畋虻?,“初次相逢,一個洛陽貴公子,一個金陵俏子弟,攔橋爭斗雞,堵得三十街寸步難行?!?/br> 后來,聽聞樓家傾覆,樓君延北泊至洛陽,本有機會去御前做供奉的楊繼行,因此棄官而陪樓君延四處奔走求仕。又分別,一晃三十余年,再輪到楊繼行赴任揚州,得罪世族,水深火熱時,怎料,那為他在鴛鴦橋牽線,讓楊家與張家百年好合,替他掃清治理地方人脈關系的一介樂師,竟還是曾與他紈绔同行的樓君延。 陳昀道:“對?!?/br> 李彬端起酒,搖晃酒杯:“所以陳別駕更得理解,如今顧刺史雖暫受排擠,但他路江州不停船,先到揚州游玩,不是隨性之舉,他,希望促成江南諸州齊心?!?/br> 陳昀手里總摸著那塊犬符,道:“只要有大使的關照,江州一切都悉聽尊便?!崩畋虬丫茷⒃谧郎希骸澳憬袢?,在眾人選字時,搶了顧郎的‘江’?!标愱酪徽?。 李彬道:“或許,在江南道人的眼中,李某是惠宣太子李司徒之后,可,在顧郎的眼中,李某是曾經與他共戰河陰的袍澤,是將要與他共治江南的手足?!?/br> “李某,誓不會辜負顧郎的信任,想著,陳義門是比李某還講義氣的,定然,更不會有什么架空刺史,這樣愚蠢而又危險的念頭,否則朝廷那里,不好交代?!?/br> 陳昀的犬符,因為抹上汗水,變得晶亮。李彬道:“樓座主在揚州三十年,不可能無端被觸怒,若陳桃兒還做過齷齪之事,讓他收拾干凈,別逼李某詳查?!?/br> 陳昀道:“大使提醒得是,陳某,某祝顧刺史與蘇供奉,君子之交,合,合歡于鴛鴦好花橋?!崩畋蛞粴庵?,笑出聲來:“這點,你倒領悟得透徹?!?/br> 陳昀賠笑道:“玩笑話,陳某明白,當初南不嫌的事,便是卑職向伯父大人求的情,不過樂人之間的恩怨罷了,這回,陳某再去找陳桃兒,讓他以后守規矩?!?/br> 李彬點了點頭。 年節過完,城中一天一個樣子,草葉從土壤中冒出芽來,悄無聲息地,在河畔填充著綠意。府吏已經開始在河岸邊插樁布置掛燈謎的繩子,仆婦們坐在光滑的石階上,一邊幫小孩子扎總角,一邊為自家主人的彩燈編織特殊的五色麻繩。 九里三十街,喜氣洋洋,廣陵樓前生紫煙,錦旗雖已白舊,生意卻極是興隆。 “孔雀石!云母!朱砂!” 這里有自家制作繪燈顏料的傳統,從礦石的搗碎,一直到研磨成漿,統統由樓里的畫生cao辦。一盞花燈,就連紋案,都是有專門的筆法,專門的印記的。 是日,蘇安剛出院子,看見鼓兒和阿米躲在一筐筐用于提取顏料的漂亮礦石后面,扭打成一團。阿米年紀大,鼓兒壯,容易起爭執,不似阿明阿蘭很乖巧。 “師父來了!大家快跑!”可,阿明和阿蘭大叫著,顯然也不適合做望風人。 蘇安哭笑不得,喚來仆從把幾個熊孩子抓住,關回房中去練《空谷蘭》。孩子們便偷不得懶,因為草莖弦有個特點——吸收染料之后,有經驗的絲類樂師可以從其顏色的濃淡,判斷受過大約幾回的彈,幾回的挑,接觸的是手指哪個部分 蘇安無愧于有經驗的絲類樂師,他休息得不錯,斗志昂揚,又聽南不嫌頻頻匯報,已經在小市橋附近置辦了一處風水極好的店面,就等著裝潢,便更加高興。 此刻,一位青衣娘子在堂下舞筆。 “三日已到,今天樓座主就要來與我見面?!碧K安處理完瑣碎之事,登樓來到顧越的幾案,坐下說道,“我雖不擔心曲技,但還是,害怕不小心得罪他?!?/br> 顧越因在中書省慣于上朝,每日都起得很早,早在五更天就已經梳洗完畢。 “是他請你在先,絕不會失于禮數?!鳖櫾降?,“我也算義門人,可做中人?!?/br> 兩個人剛才說過幾句話,一位酒娘子便迎了上來,自稱許相依,揚州教坊的。 “顧刺史,蘇供奉,這是上元的規矩?!痹S相依挽袖,“舞筆之人是相依的meimei,名相憐,但凡有字謎,在堂中喊出,她便寫于絹帛之上,貼在廣濟橋?!?/br> 顧越笑道:“可我已經有約,字謎要貼在二十四橋,你們家,比他們家如何?”許相依腕間輕轉,抬起酒壺:“顧刺史,可別與小女玩笑,二十四橋就是開明橋?!鳖櫾降溃骸罢O,許娘子定是二十四妙人之一?!痹S相依面泛紅暈,提裙而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