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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安掩面道:“你放心,至尊和各位大人絕不會在欣賞舞樂的時候動真氣性?!?/br> 紅飛翠舞之中,李隆基倚靠龍扶手,輕輕喚了一聲:“裴愛卿?!迸嵋淞⒋穑骸俺荚??!崩盥』溃骸半抟呀浻泻芏噻R子了,愛卿的鏡子,不知有何來歷?” “臣……” 當此一問,熱鬧的討論戛然而止。蘇安一顫,把一板一眼改為了一板三眼。新人卻是不知事的,仍然在彈,蘇安閉上眼,打弦而過,那瞬間,殺住了雜音。 裴耀卿跽坐于氈,沉默片刻,哽在一個臣字,呼吸不平靜了,似老樹發新葉。 李林甫輕咳一聲:“裴閣……”裴耀卿起身,當堂稽首,應答的聲音響徹殿宇:“陛下,臣門下侍中,江淮河南轉運使,京兆尹戶部侍郎裴耀卿,有本奏?!?/br> “去歲八月壬寅,汴口場東置河陰倉,西置柏崖倉,三門東置集津倉,西置鹽倉;開鑿十八里漕渠,以避三門水險;年內北運百萬石,南運二百萬石,運糧整三百萬,按照這樣的速度,往后推廣,關中再生饑荒,則陛下不必再屈尊東巡?!?/br> 字字殷紅。 裴耀卿頓了一頓:“陛下恕罪,原本有人勸臣,將節省的僦車錢二十萬貫獻給陛下賀壽,然而,臣認為這不是一個人的功勞,是公家的贏利錢,故而斗膽請奏,將這筆錢充入各州的常平倉,作為補償耽誤河南道的水稻播種的用度?!?/br> 全場人聲皆寂,唯剩琵琶在彈挑。李隆基讓高馮去把裴耀卿扶起來,自己也伸出手,虛扶了一把:“這么說來,倒真讓朕思念長安,也不知秋季適不適合回?!?/br> 裴耀卿看了崔隱一眼。崔隱手中筷子落地,幸好紅絲絨地毯,并沒太大動靜。 裴耀卿道:“陛下,秋日田里正收割,容易耽誤農時?!崩盥』?。張九齡笑著想圓場,李林甫搶在前面,道:“普天之下何處不是王土?陛下想什么時候西行,就什么時候西行,大不了,免去沿路的田稅,賜福百姓便是。取紙筆?!?/br> 李隆基才剛蘸著墨汁,壇中樂工也不知如何是好,忽聞一聲歡快琵琶音飛來。 鑄得千秋鏡,光生百煉金。 分將賜群后,遇象見清心。 臺上冰華澈,窗中月影臨。 更銜長綬帶,留意感人深。 挑老弦的時候,蘇安感到前所未有的釋然,就像顧越也在坐席中,看著自己。 正是這一日,他破開了人眼。 千秋宴會之后,一切回歸平靜,朝廷正式頒布《漕運法》,設置全國轉運司。 該走的沒走,崔隱和方文成被罷職之后,依然住在洛陽城;崔匙雖受其牽連不少,緊隨顧越被革職,卻還是住在蘇宅的隔壁;該留的也沒有留,前倉部郎中顧越的名字,無論狀元郎、月老還是將軍,都像石沉大海,街坊巷里無人再驚奇; 令游桓之、李彬、李道用這些老戰友感到驚險的是,裴耀卿設置巡院后,竟然回過頭,把當時在朝廷下令停工的時候,那些當真就停了工的人,一網打盡。 細細思之,從漕改風聲一始,但凡顧越在轉運司走錯一步,都不會有如今。 含嘉倉也實現轉運,自此,東都洛陽似乎真的變得更加隆慶,更加太平了。 一艘漕船,原本從江南起運至關中,需要整整一年時間,如今,只需三個月。 其間成就,不言而喻。 蘇安卻比誰都更先體會到了其中的便利——十月里,南牡丹坊即將迎來兩批乘船而至的,戴著斗笠的客人,西自長安來,東從滄州起,紛紛來為顧越過生辰 這世上,只有一個人記得顧越的生辰在十月十八,那便是衡水魏穎兒,至于王庭甫和張仲臣,完全是跟過來湊熱鬧的,他們想順路看一看如今的新河道。 可嘆的是,蘇安忙著撰寫《閑錄》和供奉曲目,也忙著幫顧越接待客人,卻把另件至關重要的事情忘得一干二凈:世態炎涼,人心不古,那一日,顧越騎著驢回城,在南牡丹門前落腳,聽到伙計們來來往往,掛在嘴邊的那句話,便是…… “虧此人曾為狀元郎,原來不過一個繡花枕頭,事不會辦,人情都不知解?!?/br> ※※※※※※※※※※※※※※※※※※※※ 這些是關于私鑄。 《新唐書.食貨志四》:(開元二十二)信安郡王祎復言國用不足,請縱私鑄,議者皆畏祎帝弟之貴,莫敢與抗,獨倉部郎中以為不可,祎議亦格,久之,坐事出為衢州刺史。俄歷滑、懷二州刺史。 《資治通鑒》第二百一十四卷 (開元二十二):張九齡請不禁鑄錢,三月,庚辰,敕百官議之。裴耀卿等皆曰:“一啟此門,恐小人棄農逐利,而濫惡更甚?!泵貢O崔沔曰:“若稅銅折役,則官冶可成,計估度庸,則私鑄無利,易而可久,簡而難誣。且夫錢之為物,貴以通貨,利不在多,何待私鑄然后足用也!” 這是張九齡的鏡子,揚州的貢品。 《資治通鑒》第二百一十四卷 :(開元二十四)秋,八月,壬子,千秋節,群臣皆獻寶鏡。張九齡以為以鏡自照見形容,以人自照見吉兇。乃述前世興廢之源,為書五卷,謂之《千秋金鏡錄》,上之;上賜書褒美。 至于遷都的風潮,實際是河東集團和關中集團的博弈。 O(∩_∩)O接下來是落魄時期的顧越,以及追夫火葬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