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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庭甫挑起眉毛:“吳刺史?”吳定嘆了口氣:“不僅如此,白山之戰,薛公手下長史趙章對李郡王陽奉陰違,險些導致慘敗,幸虧李郡王及時率部趕到,方才挽回局面,可,只要薛公還在幽州,這有一就有二,可突干又不是等閑之輩?!?/br> 此時的屏風之外,六月鳳仙花瓣紛紛揚揚,《相逢樂》的拍序結束,眾賓客有說有笑,聞說是吏部李侍郎和徐員外親筆題詞,聲音很輕,將迎“入破”。 吳定看一眼顧越,又看一眼李峘,起身合攏四面屏風,指著畫像,道:“薛玉雖為平陽郡公子孫,亦不該阻撓李郡王,悖逆朝廷,吳某為蒼生計,就直說了?!?/br> 顧越道:“請講?!眳嵌ǖ溃骸坝狡醯?,先治州政,吳刺史在幽州多年,如果朝廷真想撤薛公,他可以出全力相助,只是有個心愿?!鳖櫾降溃骸笆裁葱脑??”吳定道:“他想入京為官,今后效力于李郡王?!鳖櫾降溃骸斑@……” 李峘笑了笑,道:“敢情你們‘牽絲線’,牽到家父大人身上?!鳖櫾綉溃骸袄羁ね踝鹳F之軀,何必親赴幽州去沾染泥濘?這些事,從來都是禮部的份內?!?/br> 至此,皆是目光如炬。吳定道:“顧郎,在下不才,愿意修書去和家兄招呼?!鳖櫾降溃骸叭绱?,顧某的一條命就交給各位了?!崩顛`雖覺得是渾身不適應,卻也再三思量,而后,把腰間玉佩摘下,丟在案前,起身告辭。 談完事,舞樂仍未停歇。 余下幾人商量一番,決意從側門離場。王庭甫斷后,在廊下走著走著,耳邊聽見大曲的第三部 分“舞遍”已過,便是突然止住了腳步,嘆道:“顧郎啊?!?/br> 顧越道:“作甚?”王庭甫道:“蘇公子賣茶不賣酒,是怕你醉了傷身吧?”顧越道:“你且別管我,說說你自己,何時續弦?”王庭甫揮手而去:“再說?!?/br> 送別匆匆人影,顧越回到正堂時,《相逢樂》只余尾聲。他一個人,推開雕花屏風,走到角落坐下,和江湖過客一樣,屏息凝神,看著流光溢彩的臺面。 引人注目的莫過于舞姬的四水袖——揚州芙蓉綾,蘇州冰梅緞,蜀中香樟綢,長安彩云絲。她們當空作畫,畫去,亂花凋零,才知是無樂不起舞。 蘇安坐得偏后,在賀連和許闊之間,彈的是最拿手的五弦。他的眉毛修成一柄長劍,銳利而陽剛,那坐定的身姿,透出山巒的仙逸之氣。 他挑弦,弦音的張力十二分足,卷盡世間風云變幻,到了末了,并未取林蓁蓁的廣陵之風,也不從雅樂之色,而在瑟與鼓的狂風驟雨中,突然,歸于一宮音。 只是曲終,沒有人喝彩,沒有人鼓掌,場面有些悶,也因是——其實人都走得差不多了,諸如裴延,二疊便先行告辭,又諸如林逸遠,看見李林甫就溜了。 蘇安笑笑,收起琵琶,獨請留下的幾位喝茶,一是李林甫,題完“開化興邦”四字之后,回去換身破衣,又跑來聽,二是徐青,用笛子補正了收尾的宮音。 那時,顧越站起來,滿心壯志,想去抱一下蘇安,就看見蘇安、盧蘭和賀連三人,一并同李、徐走入正廂,有說有笑,竟然是完全忽視自己的樣子。 廿五路過,看見顧越悶悶地品著一杯苦茶,小心問道:“這位客官,怎么說?!鳖櫾降溃骸靶聛淼??”廿五琢磨片刻,恍然大悟:“是顧郎?!”顧越點頭。 廿五道:“顧郎,蘇公子知道你來了,特意吩咐,”顧越迅速拿茶水作鏡子,照了一下自己的儀容。廿五:“吩咐顧郎去側廂聽談?!鳖櫾剑骸啊?/br> 正廂內,幾道影子映在素白的屏風。李林甫是知音人,先評道:“蘇公子此曲,張弛有度,把四方樂風融合得幾乎完美,只可惜,詞不配?!碧K安道:“詞是顧郎填的,規矩有余,才思不足,我們幾個都說像是公文?!毙烨嗟溃骸肮??!?/br> 顧越:“……” 徐青道:“卻不知牡丹坊下首大曲,何時出爐?”蘇安道:“未定?!毙烨嗟溃骸笆沁@樣,某尋了一位高人,其貌,龍章鳳姿,其才,堪比七賢,愿為填詞一曲?!北R蘭笑了笑:“那不就正是李侍郎么?”徐青道:“喲呵?!?/br> 李林甫不是白來,也不是白給題字,他覺得蘇安有才,入梨園是早晚的,又聽徐青說,這人聰明,于是,想要牡丹坊今后的曲子全給“桂園子弟”填詞。 蘇安也沒有慌張,如此引狼入室,自有一番主張,提出改編《秦王破陣樂》為《破陣子》、《□□》二首在民間演出,以歌頌朝廷功德,請李林甫奏上。 皆知,《秦王破陣樂》以雄壯的龜茲樂為基調,為太宗皇帝為表彰出征將士的英勇而編撰,若放在眼下,稟奏此事,就等同于贊譽蕭閣老的東出大計。 一時堂中空寂,誰都不吭聲,顧越捏緊茶杯,心中是疾風過崗,正要掀桌去救場,便聽見李林甫意味深長地,問了蘇安一句話:“蘇公子可是在規勸老夫?” 蘇安道:“不敢,我是樂人,不懂國政,只聽朝中各位王公大人說,吐蕃之亂時,朝局尚不穩,情況比如今東出契丹還更艱難,上罷相燕公,又召蕭閣老進議政堂,調兵遣將,三年終定河西邊陲,正如龍標詩為‘黃沙百戰穿金甲,不破樓蘭終不還?!?,可見,無論再難,只要上意已決,沒有人可以阻攔?!?/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