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雞叫三遍，聞夏起床。

    正在拌紅糖面糊的時候，聞老太太穿戴整齊地出現。

    “奶奶?！甭勏膯疽宦?。

    “我能幫什么忙嗎？”聞老太太問。

    “一會兒你幫我燒火吧?！?/br>
    “行?！?/br>
    聞老太太坐在地鍋前，看著聞夏動作利落地忙碌著，攪絆、發酵、貼棗、蒸煮，鍋蓋再次掀開的時候，就是蓬松的和瓷盆一樣大的發糕。

    聞老太太驚呆了，問：“這就是發糕？”

    聞夏點點頭，切了一塊遞給聞老太太：“奶奶，給?！?/br>
    聞老太太問：“干什么？”

    聞夏說：“奶奶，你嘗一嘗，特別好吃?！?/br>
    聞老太太拒絕：“我不嘗，這么好的東西，吃了怪可惜的，留著賣吧?！?/br>
    “我做這些東西就是為了讓你和明明吃上好的喝上好的，吃點發糕怎么算是可惜呢，奶奶，你嘗一嘗味道?！?/br>
    “我不嘗?！?/br>
    聞老太太堅持發糕是賣的，一點邊角料也不要嘗。

    聞夏沒有辦法，只好把發糕裝好，廚房門關上，披星戴月地和聞老太太朝縣城走，祖孫二人走得都非?？?。

    一路上聞夏不停地詢問聞老太太累不累，要不要歇息之類的，聞老太太笑著說：“你忘了前幾年，奶奶也就是這個時間背著二十斤白面去黑市，換回來百來斤的紅薯，奶奶就是那樣背回來養活你和明明的?！?/br>
    聞夏說：“那是幾年前，你身體好?！?/br>
    “奶奶現在就老了？”

    “不老不老?！甭勏内s緊說。

    “別管我，我們快點走，晚一點也許會碰到公安?！?/br>
    聞老太太最怕的還是公安。

    聞夏哭笑不得。

    祖孫二人七拐八彎地進胡同。

    聞老太太立刻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繃著一根弦，提防著公安的出現，終于來黑市。

    看到黑市景象的一剎那，她愣住了。

    她和黑市接觸過幾次，幾次都是拿白面粉或者麥子換紅薯，記得那時候黑市人少，每個人都警惕萬分，說話也是悄悄話。

    后來隨著化肥的引進和有效使用，糧食產量都高了不少，一些社員家中男勞力較多，年年發下來的紅薯都吃不完，愿意和聞老太太換麥子和白面粉的，她也就沒有來過黑市了。

    這一晃幾年過去了，黑市居然變的和以前大不相同了。

    人多了。

    種類多了。

    大家說話聲音大多了。

    難道真的像孫女聞夏說的那樣要恢復市場了嗎？

    聞老太太許久沒有見過這么多陌生人了，一時間有些不適應，聞夏也看出來這一點了，伸手拉著聞老太太的胳膊說：“奶奶，別怕，跟著我就行了，大家人都很好的?！?/br>
    聞老太太有些茫然地點點頭。

    “小姑娘?！焙鋈灰粋€熟悉的聲音。

    聞夏轉頭看過去，看到熟悉的老人，當即笑彎了眼睛，喊一聲：“汪大叔?！蓖舸笫寰褪翘焯熨I聞夏發糕的那個老人。

    “給我兩塊發糕?！蓖舸笫逭f。

    “好咧！”聞夏笑著說。

    剛拿出兩塊發糕，立刻又有六個人湊過來買發糕，轉眼工夫，聞夏帶的十二份發糕全部賣光了，并且很多人上前來詢問，聞夏表示明天才有。

    聞老太太不敢相信地問：“都賣完了？”

    聞夏笑著說：“賣完了?！?/br>
    “多少錢？”

    “一角兩分錢和一斤二兩的糧票?！?/br>
    “就那么一點東西，賣這么多錢和票？”

    “是啊，所以說賺錢啊?！甭勏男÷曊f。

    這和聞老太太設想的又不一樣了，她以為黑市的人還會像以前那樣偷偷摸摸，以為聞夏在苦哈哈地賣東西，沒想到一切都是那么的不同。

    不不不。

    其實是聞夏太厲害了，她看其他賣吃的都無人問津呢，只有聞夏一出現就有很多人圍過來，她忽然覺得自己這個孫女真的不得了，她有些呆地望著聞夏。

    聞夏拉著聞老太太手說：“奶奶，時間還早，供銷社還沒有開門，我們就在黑市這兒買點別的東西?！?/br>
    “什么東西？”聞老太太問。

    “油、鹽、醬油、面粉——”

    “這些家里都有?！?/br>
    “總得買面粉，我們家的面粉本來就不多?！?/br>
    “那也不能在這兒買面粉呀，多貴呀，可以去供銷社買，回山灣子買麥子磨成面粉，都比直接買面粉省的多?！甭劺咸幸惶鬃约旱那趦€持家生活經驗。

    “那豬rou怎么買？”

    “等供銷社開門再去買?！?/br>
    “我們還沒有rou票?！?/br>
    “……”聞老太太默然。

    “奶奶，我們就在這兒買?！甭勏男÷曊f：“我在這兒賣發糕好幾天了，認識這兒的人，他們給我的價格比別人便宜一些?！?/br>
    “真的便宜一些？”

    “真的?！?/br>
    “那面粉別買了，用家里的?！?/br>
    “奶奶?！甭勏捏@喜地問：“你同意我繼續做買賣了？”

    聞老太太反問：“昨天不就同意了嗎？”

    “昨天感覺你不太情愿?！?/br>
    “我不情愿你也會做，不是嗎？”

    聞夏嘿嘿笑著，挽上聞老太太的胳膊，說：“奶奶是最好的奶奶?！?/br>
    聞老太太無奈地搖搖頭。

    聞夏雖然賺了七角四分錢和八斤二兩的糧票，對一窮二白的她來說挺多，其實這些錢并不多，她也不敢花太多，在黑市小販那兒買了些許大豆油、鹽、醬油、辣椒、大米、小曲和一斤豬rou。

    用舊報紙把這些東西裹的嚴嚴實實的，讓人看不出來到底是什么。

    買完之后，聞夏拉著聞老太太一起出了黑市。

    她很想去國營飯店買三個rou包子，想給聞明買支新鉛筆等等，聞老太太通通都不同意，一分錢都不許多花。

    聞夏：“……”

    聞夏只好和聞老太太空腹朝家走。

    路上聞夏不停地給聞老太太洗腦，表示馬上就恢復市場了，黑市很安全，大家很喜歡她的廚藝等等，她是運用自己上輩子小學、初中、高中、大學以及社會經驗，有理有據地說給聞老太太聽。

    聞老太太不知不覺就開始相信聞夏。

    聞夏可真喜歡又聰明又善良的奶奶，她將額頭靠在聞老太太的肩頭說：“奶奶，你真是世界上最好的奶奶，我一定要好好做人，好好做事，孝順你老人家?！?/br>
    聞老太太被逗笑。

    聞夏也樂起來。

    樂呵著回到家時，聞明這個小寶寶已經把早飯給熱好了，正坐在院子里飯桌前，兩只瘦瘦的小手，捧著有些嬰兒肥小臉朝院外看著，看到聞夏聞老太太時，眼睛一亮，趕緊跑過來：“奶奶！奶奶！”

    “明明起床了呀?！甭劺咸f。

    “奶奶，我還把早飯熱好了?！?/br>
    “熱的什么？”

    “紅薯餅和豆醬，我還燒了開水?！?/br>
    “明明真棒！”聞夏忍不住夸獎聞明一句。

    聞明轉眸看聞夏一下，眼神里像是還有余怒一樣，不理會聞夏，繼續和聞老太太說話。

    好吧。

    聞明畢竟是《八十年代寵愛》一書中的黑化男主角，十分記仇，可比聞老太太難搞多了，只能徐徐圖之了。

    聞夏訕訕地摸了下鼻子。

    接著又十分開心地吃聞明熱的早飯。

    傍晚下工的時候，她趁著社員們都在叮叮當當做飯之時，她將買來的一斤豬rou，割下來半斤剁成rou糜。

    自留地里面的青菜焯水，擰干水份，切碎，接著涼油入鍋，加入切好的蔥段、姜片、八角、香葉，花椒慢慢地炸出佐料特有的香味兒。

    熱油盛出冷卻后，倒進青菜碎中，鎖住青菜的水分，可以令青菜一直鮮嫩，再將青碎加入rou糜之中，放入鹽、醬油調味。

    一道香氣撲鼻的豬rou青菜餡兒就做成了。

    正好這時候一團小面也醒好了。

    聞夏稍稍揉數下，揪成三個小劑子，使用搟面仗搟成了三個圓形，三個圓形包裹著適合的rou餡兒，在聞夏的手中打了個轉，像是擁有了魔法一樣，很快變成了一個個褶皺均勻的小包子。

    完美！

    聞夏正為自己的手藝而得意的時候，一抬眸，看見聞明趴在門框上，露出一個小腦袋，黑溜溜的眼睛盯著聞夏手中的包子，不自知地吞了一下口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