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上又買了小蛋糕。進了門，就看到自己上次送他的那只兔子氫氣球，經過一個寒假已經癟了，幽靈一樣在屋子里懸浮。

    “這個，你還沒丟掉啊……”

    祁衍：“丟掉？為什么要丟掉，兔兔現在可是我們寢室的吉祥物，地位比肖明超都高。你說是吧紫微？”

    卓紫微躺在床上，拿掉耳機，挑眉點頭。

    祁衍則眨眨眼睛，拉著程晟的手，他還沒有變聲，還是那種又清又甜的聲音：

    “小晟，過來?！?/br>
    他的眼睛永遠那么好看，像是星月下深黑色的潭水。

    程晟感覺到自己心臟微微加速，又酸又軟毫無辦法。這個世界上果然還是美好多，活著真好。

    下一秒，天旋地轉。

    祁衍把他摁在了床上。

    躺下一瞬間程晟整個人是懵的。他慌了，掙扎，想說小衍你想干什么，想說卓紫微還在……

    結果，祁衍是喊他來補眠的。

    “你乖乖睡?！?/br>
    程晟：“我……”

    “好了，別說話了，你瞧你黑眼圈那么重，喂你水果那么多天也不長rou。你最近要照顧你媽，是不是特別累？”

    小天使說著也爬上床，手臂把他圈住。

    “乖乖睡，我陪你?！?/br>
    程晟覺得好暖和。

    他靠在小天使懷里，緩緩閉上眼睛，暖流緩緩從被抱著的地方流入胸口。

    一直到很多年以后，抱著喜歡的人“充電”這種行為流行起來，程晟總會默默想，同樣的事情他很多年前就會了。

    寢室里安安靜靜。

    沒有開燈，半拉床簾光鮮柔和?；杌璩脸?，他聽得見喜歡的孩子輕輕的心跳聲。

    “……”

    “你看，這么快就睡著了?！?/br>
    “肯定是累壞了?！?/br>
    祁衍蹭了蹭程晟的睡臉，少年閉著眼睛，沒有半點醒來的跡象。

    明明是個非常很溫柔的人，五官卻是那種冷硬的俊朗，甚至帶著幾分銳利的少年氣息。

    是好看。怪不得，女孩子都說他帥。

    這么優秀又溫柔的男孩子，一般人好好疼愛他都來不及，到底什么人才能忍心折磨得他疲倦成這樣？

    “但他媽，畢竟不是一般人?！?/br>
    “我都能想到她這些天在家里會怎么鬧、怎么欺負他的?！?/br>
    “程晟就是心軟，換成我，早讓她愛哪兒哪兒去了?！?/br>
    卓紫微：“……”

    “你說的我想起來以前我家在上海的時候，有個鄰居大叔，四十多歲單身?！?/br>
    “他是被寡母拉扯大的。適齡的時候也有過一個喜歡的女孩子，條件也合適，都已經訂婚了，但他那個媽就是看人不順眼，又哭又鬧又要上吊，硬把女孩子作走了?！?/br>
    “后來女孩另嫁了，這個叔叔就一直單著，直到今天。他媽后來也急了，但是無論怎么給他張羅介紹對象，他都不愿意去見，心死了，就這么拖著?！?/br>
    “樓上住的jiejie說，是男的自己傻逼。一個成年人愚孝，連自己喜歡的人都保不住?！?/br>
    卓紫微垂眸：“但其實，她是自己家里幸福，所以話說得容易?！?/br>
    “人家是寡母拉扯大的，總不能真看著自己媽去上吊吧?！?/br>
    “……”

    “所以這個，幾乎就是無解?！?/br>
    “我的那個鄰居和他母親，現在都非常不幸福，但大概還要互相折磨地生活在一起，一直到一方死掉?！?/br>
    祁衍恨不得他從來沒聽過這個故事。

    簡直窒息。

    “就沒有辦法嗎！”他問卓紫微，“難道就只能這樣？”

    卓紫微：“辦法有啊——要么父母改變，要么以及狠下心自己遠走高飛?？墒?，父母會改嗎？自己又幾個人走得掉？”

    卓紫微說著，自嘲起來：“別說你哥那么善良心軟的人走不掉了，我他媽還走不掉呢，而且我道理還都懂，不也是走不掉?！?/br>
    “總是想著，他們好歹養了我一場?！?/br>
    “總是想著，他們差點沒逼死我，但他們也不是罪大惡極，也不完全是故意的?！?/br>
    “而且，我要是真不回頭走了，他們大概下半輩子也沒法活?！?/br>
    “怎么辦，我也想知道怎么辦?！?/br>
    “……”

    “祁衍，我們之中，只有你能走?！?/br>
    “你一定要走，再也別回來?！?/br>
    真的窒息。

    祁衍聽到卓紫微說自己能走，都一點也開心不起來。

    太沉重了。

    雖然這兩年遇到的事情，幾乎沒有不沉重的，還是直覺難以處理這么復雜、這么難的東西。

    卓紫微：“好了。其實也不一定的，事情都是會變的，說不定過著過著，一切就好了?！?/br>
    “說不定過兩年，你哥那個媽就壽終正寢了，誰知道呢？”

    “就算不是那樣，祁衍你也不要被影響。我的話你也不要太放在心上，我本質上有點悲觀，但你不一樣。你是那種骨子里不會認命的個性，陽光總會照在你身上的?！?/br>
    ……

    程晟一覺醒來，居然已經是晚上七點多。

    卓紫微：“別怕，我給你家打電話了。我跟你爸們說奧賽加課，你爸根本不帶懷疑的。放心吧，祁衍給你做了晚飯，吃了再走?！?/br>
    程晟：“……”

    真的有晚飯。

    小小的寢室，沒想到電器卻很全。卓紫微的蒸鍋煮鍋，肖明超的榨汁機，一應俱全。

    “來，啊——混合蔬菜泥、土豆泥和雞蛋白，蒸的，撒了一點點鹽，味道還不錯?！?/br>
    祁衍塞給他一勺。

    “你能吃的東西太少了，所以難消化的都給你打碎了，還給你弄了好幾個雞蛋白，吃完，一定要多補充蛋白質身體才會健康?！?/br>
    “回家也要多吃點瘦rou，多休息。嗯？”

    卓紫微：“你放心吧，蛋黃也沒浪費，都被狗崽崽叼走了?！?/br>
    祁衍踢他：“誰叼了？你自己又不是一顆沒吃！你也是狗？”

    程晟被逗笑了。

    回家之后，幫祁衍偷偷收拾春夏要拿去學校穿的衣服，隔墻孟鑫瀾和祁勝斌又在吵。

    他去勸過，沒有用，于是干脆關了耳蝸。

    世界清靜。

    別的班級，聽說還有小小年紀父母雙亡的孤兒。至少他還有家，吃穿不愁。

    至少，他這段時間尚算身體健康。

    至少，他被喜歡的人寵愛著，吃到了他喂的晚飯。

    那雙黑瞳里滿滿都是關心，還能奢求什么？

    人生在世，都是苦里尋樂，不能什么都想要。他擁有的已經夠多了。

    手里疊的衣服涼涼的，他想起祁衍身上的溫度卻總是很灼熱。

    祁衍是他的小天使，也是他的小太陽。

    燦爛得動人，積極得可愛。

    從不怨天尤人，他要跟他學習，學他的勇氣、溫度，那種向陽而生的力量。

    他想他明天不會等祁衍下課來找他了。

    他自己去找祁衍。

    第41章

    程晟下定決心要更努力后, 就開始經常主動去實驗班找祁衍。

    好幾次都被實驗班老師看見了, 然而老師沒說啥。

    一般人當然是不準去實驗班打擾學習的, 但誰讓人家是年級第二名程致遠呢？

    總不能說年級第二名影響學習吧, 那就只能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啦！

    程晟天天來找祁衍和卓紫微，實驗班各種“坐如鐘”、“不動如山”的學霸們也看在眼里。

    年級第一第二第三, 天天合伙往外跑。

    不是小吃街就是臺球廳, 那么浪成績卻沒落下。

    這難道就是傳說中的“勞逸結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