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節
那次離開的時候,祁勝斌用力拽著祁衍的手腕,捏得他手腕青了好幾天。 從此以后那個地方就成了祁勝斌最大的忌諱,提都不能提。 祁衍那幾個月被打得最慘的幾次,都是因為說想要再去看mama一眼。只要他敢提,祁勝斌就直接不手軟,把孩子往死里打。 后來祁衍自己偷偷去過。 但療養院院墻極高、探視規定森嚴,他一個孩子根本進不去。 …… 寒假有點難熬。 尤其是祁勝斌出車不回家的日子,孟鑫瀾的那些小伎倆變本加厲。 她做早餐,早餐只有粥,她兒子有雞蛋,祁衍沒有。 午餐更是絕,不僅飯菜的難以下咽程度推陳出新,還經常是各種剩菜剩飯,有時候甚至幾片破菜葉子就招呼上來了。 祁衍有時候看著桌子,都覺得好笑。 可惜他家相機沒有膠卷了,要不然拍下來去參加攝影賽,起個名字叫“沒媽的孩子像根草”,說不定都能得獎? 阿姨您這是喂兔子呢。 可是人家喂兔子的,好歹還給個盆兒呢。 孟鑫瀾更絕的一點是,吃飯從來只拿兩個碗。她的,她兒子的,永遠沒祁衍的份。 “媽,這是不是……也太少了?!?/br> 程晟一般情況下,會盡量避免惹到他媽,以防各種不可預測的糟糕后果。 可這飯菜實在太讓人看不過眼,無論是誰都會覺得荒謬。 孟鑫瀾:“嫌少?呵,你怎么不說心疼心疼你媽呢?” “那么冷的天,誰想買菜???那沒有菜,不就得吃這個嗎?封建社會農民冬天還沒得吃。再說了,你媽欠你們的啊,就該去那么遠的菜場買菜的?要吃好的,他去買??!” 祁衍:“可以阿姨,我可以每天去買菜?!?/br> 于是祁衍每天騎著自行車,肩負起了買菜的任務。 孟鑫瀾是既開心讓他出了苦力,又偷偷擔心他把菜錢偷偷昧進口袋,自己偷吃。 成日算算計計,每天都克扣著錢數著菜,生怕被卷走了一毫一離,進了小拖油瓶的肚子。 她不知道的是,祁衍雖然確實是每天借買菜的由頭去菜市場里吃香喝辣,但花掉的根本不是她斤斤算計的菜金,她根本抓不到證據。 祁衍和哥哥可是攢了小金庫的。 “小衍,吃飽了嗎?” 買菜回來,祁衍反鎖房門:“放心,吃得很飽!” 金庫在手,天下我有。 家里的豬食就隨它去了。去菜場想吃啥買啥,還能在兜里偷偷揣兩個加了餡料的雞蛋餅回家,巨開心。 “蛋餅還熱的,程晟你要不要嘗一口?可好吃了?!?/br> 程晟搖頭。 “真不吃?那我自己吃?!逼钛芙懒艘豢?,真香! 早餐攤是真好吃。祁衍又誘惑了程晟一下,程晟依舊不接招。 祁衍心里佩服,他這個哥哥,每天清湯寡水,不能吃這不能吃那的,居然還能一直保持無欲無求的狀態。 他不饞嗎? 而且放個寒假,孟阿姨怕他凍著不讓他出門,把他在家關得像是一只籠中鳥似的,他也不抱怨。 忍耐力簡直天下無敵。 程晟寫字,祁衍在一旁托著腮,看他。 他一直寫,祁衍一直看,最后程晟被他看得芒刺在背,寫作業的筆停下來,有些局促。 “小衍,對不起啊?!?/br> “嗯?” “我mama那樣對你,真的對不起?!?/br> 祁衍:“……” 不是,他哥哥的這個腦回路是怎么回事? “我看你又不是怪你的意思!我又沒餓著!”他踢了一腳哥哥的椅子,“趕緊的趕緊的,寫你的作業,寫完給我抄!” “好?!?/br> 于是程晟繼續認真寫作業,祁衍在一旁看書。 寒假作業很多,單數學就有滿滿的兩整個計算本要寫。 祁衍身為全班第一名,當然不可能不會算,但一題題的算來算去也太麻煩了,還是直接抄哥哥的答案又快又好。 餓也沒餓著,作業還有人幫忙寫。 所以盡管孟鑫瀾花式壞,他心理也平衡了。 不生氣。 看小說歲月靜好。 祁衍看的小說,是程晟的。 因為生病,程晟在住院期間看了不少書,全帶過來了。 各種名著,各種高深。 《戰爭與和平》祁衍看不懂,《簡愛》祁衍也理解不了?!缎⊥踝印肪透鼤?,為什么人類能和狐貍以及玫瑰談戀愛,以及男主角最后到底是死了還是沒有死? 這個世界的名著,令人費解,令人頭禿。 只有一本,祁衍特別喜歡。 《基督山恩仇錄》。 伯爵前半部分的人生,簡直和他一樣憋屈,不,可以說比他還憋屈! 被陷害、打入黑牢十四年,這踏馬什么狗日子?摔書! 但基督山伯爵忍下來了。 活下來就有希望。 總共用了二十多年的時間,成功對所有人進行了漂亮的報復。 代入感太強了,祁衍看得如癡如醉、愛不釋手。 伯爵被關了十四年都忍了下來,而他只要忍六年半,六年半! 比伯爵少了一半,他可以的! …… 寒假沒幾天,就又下了一場雪。 孟鑫瀾依舊不準程晟下樓、不準他玩雪。 可是,當看到祁衍拿著鏟子在樓下堆大雪人,而她兒子只能眼巴巴地趴在窗邊、咬著無色的唇往下看的時候,又很憋氣。 “勝斌你看你兒子!”她轉頭跟祁衍爸抱怨,“就只顧自己玩得瘋!” 于是祁勝斌馬上把祁衍吼上樓,責令他兄友弟恭、帶哥哥出去溜達。 籠中鳥真要出籠了,孟鑫瀾又各種擔心。 “小晟,但是只能看看景色,千萬不能玩雪??!” “你的體力是不能堆雪人的,也不準跑,地上滑慢點當心。記得圍巾千萬別取下來,一個小時內回家啊,要是覺得冷了就提前回來!” 祁衍在一旁聽她絮叨個沒完,直翻白眼。 這不行那不行,到底是要哪樣???還能不能愉快地玩耍了! 祁衍帶程晟出門。 這也不能干那也不能干,只能在雪地里無聊地溜達。 祁衍:“先說好,你不舒服一定回家啊?!?/br> “要是病了,你媽準弄死我?!?/br> 程晟忙搖頭:“小衍,不會的?!?/br> 哥哥啥都不能干,不妨礙祁衍自己找樂子。 他一向皮得很,先是爬樹。把樹晃得嘩嘩響,柔軟的發絲沾滿了雪花。 站在高高的樹上,呼吸著冷冷的空氣,看著遠方雪白一片的冬天的荒地。 眺望得遠,好像整顆心都跟著空遠了起來。 祁衍深吸了一口氣——決定了,他不僅要像基督山伯爵一樣堅韌。 他還要好好地生活。 不是苦大仇深,而是該快樂的時候,努力快樂。 不能讓所有的苦白捱。所以,任何一丁點偷來的搶來的陽光,都是對自己忍耐和委屈的基本尊重。 更何況。 更何況,二月有冰凌,三月有楊柳,四月櫻花開,五月桃花盛,六月份七月份上學那條路上漫山遍野的太陽花和虞美人都會盛放。 秋天有紅楓和銀杏,冬天又有雪。 這其實是一個很美麗的世界。 多看看它們,忍一忍,一年很快就又過去了。 六年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