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恭候多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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惺忪睜眼已到下午。 戴正黎早就出門,阿姨做的飯菜在桌上擺著,保鮮膜上覆著蒸汽水珠。薛鈺寧掀開被子,發覺自己渾身赤裸,身上卻干凈,有些意外。 她換上衣服拉開窗簾,讓下午的光照到屋內,哼著歌倒杯菠蘿汁,用微波爐把飯熱熱吃了。 牧微明打電話在這時過來。 她以為他是從老板那聽說她又跑路的事,來興師問罪,還在想怎么敷衍,那邊牧微明說:“我幫不了你了,舅舅說你再不回來,他就親自去上海,把整個城翻倒過來也要把你揪回去?!?/br> 她的卡早就被薛老停用,沒有經濟來源,以為她撐不了多久,可薛鈺寧也是精,起先有牧微明偷偷資助,現在靠戴正黎供著,過得反而有滋有味。軟的不行,那就來硬的,薛老最后那點耐心也徹底磨沒。 前面幾句還沒讓薛鈺寧當回事,抱著玻璃水杯,菠蘿汁在嘴里漱著,后背抵在桌子邊。 牧微明接著道:“好在紀遠云在部隊,通訊不方便,現在還沒讓他知道。但估計要不了多久,等他清楚你回來了卻不聯系他,嘖嘖……” 薛鈺寧的汗毛立起來,想著紀遠云那黑得望不到底的雙眸盯著她,保不齊還得找個銬子給她拴上,她終于有點危機意識,捏著手機站直。 她囑咐,“你先幫我穩住我爸,千萬別告訴遠云?!?/br> 牧微明囅然而笑,“現在知道害怕了?” 敬酒不吃,罰酒也不吃,必要時刻只能搬出紀遠云,她才知道危險。紀遠云和薛鈺寧的關系就是如此,互相鉗制。 “哥!”薛鈺寧揪起桌布,“你記住沒有?” “放心吧,他也沒那么容易出來,部隊都有規矩?!蹦廖⒚鞔蛳囊话霌鷳n,紀遠云雖然心黑,但守秩序,不合規矩的事從來不干,哪怕和薛鈺寧有關。他不忘為自己討點好處,“回來報答我?” 這慣會趁火打劫的主,人還沒回去,債先欠下,但薛鈺寧沒別的辦法,“知道?!?/br> 放下手機后,她掃一眼這個屋子,生出主意。 因為相關規定,想讓路甜甜直接去大學注冊個學籍有些麻煩,但能給她塞個旁聽的名額。反正她只是需要打發空閑時間,畢業證的事,他再想辦法。 戴正黎提著一袋子申請文件,回去的路上暗罵自己,沒見過世面的,對個小姐都能這么動心。還真是應了那句廣大嫖客的陋習,就愛勸風塵女子從良。 對外,戴正黎宣稱的一直是他們在處關系,薛鈺寧談吐得當,和其他人往來也不密切,沒露出馬腳。但要真讓人知道這女朋友是二十萬請的,下個月還沒續費,指不定背后怎么編排他。 “甜甜,我回來了?!彼腿苏勈?,下班得比平時早,沒提前告訴她。 本來以為薛鈺寧在家,可他喊幾聲沒人答應,想著她或許是出門了,桌上還有半杯果汁。戴正黎端起來接著喝,打個電話。 系統女音不帶感情地提示,他撥的電話已關機。 或許手機沒電了,他又打給做飯阿姨,薛鈺寧有可能跟她說過要去哪玩。 可阿姨卻說:“咦,路小姐跟我講,你們過幾天要去旅游的伐,提前把我這個月的工資都結好了,她沒跟你講過嗎?” 結束通話,戴正黎才覺得不對勁。 他放下玻璃杯,沖進臥室,打開衣柜和抽屜,給她買的衣服首飾都原封不動地擺在原位,只是角落空出來一大片位置,原本用來擺她的行李箱。 戴正黎瞳孔驟縮。 他轉過身,梳妝臺上,他留給她的副卡擺在正中,旁邊是寫著“路甜甜”名字的身份證和一張手機卡。證件的照片上,她依舊笑得恣意,原本墻壁貼滿他們的拍立得合照,他純粹哄著她玩,才愿意拍這種小孩子喜歡的東西,現在也空空蕩蕩。 他抄起身份證,打電話讓人去查,沒多久收到回復:名字和身份證號都是假的,沒有這個人。 是他太信任她,怎么一開始沒想著確認身份,這時候落了個人去樓空! 床還凌亂,擰出的褶皺中依舊能看出她躺過的輪廓,如果伸手去摸,能感覺到溫度??扇恕獏s這么沒了。 更可氣的是,她給他留了個字條,上書一首嚴蕊的《卜算子》。* 手中的申請表稀稀拉拉掉到地上,就她這文化水平,還犯得著讀大學? 他琢磨著幫她鍍層金,以后洗洗白上了岸,再想辦法讓家里人接受她,結果她壓根就把他當個普通金主,和別人沒什么兩樣的提款機,誰要跟你談將來? 戴正黎站在房間里,氣得發笑,他在笑自己。 對妓女動真感情的嫖客,都是他媽的傻逼。 半年期限到,通知下達,生活還要繼續,戴正黎將路甜甜的事拋卻腦后,回到北京,先看戴瑜。 青春期的男孩變化大,幾乎一天一個樣,他又比他離開前長高幾厘米,肩膀也變厚實些。只是原本省心的他,好像在戴正黎離開后學會了點叛逆,前些日子被班主任打電話,說他考試交白卷。 或許這當中有缺少他陪伴的緣故,戴正黎沒著急罵戴瑜,只在電話里和班主任說了些話,托她給英語老師求個情。他回來后問戴瑜怎么回事,這孩子卻憋著不肯說。 “談戀愛了?”戴正黎只能這么猜測。 戴瑜不承認,卻也沒急著否認。 八成是單相思,戴正黎判斷出來,“戀愛可以,但是別耽誤正事。還有……” “我知道?!贝麒て^頭去,“不會跟你似的?!?/br> 養個兒子十幾年,連是不是親生的都不確定。戴正黎只感覺太陽xue突突著,戴瑜是長大了,他明明一個臟字沒講,卻把這個爹明里暗里罵了一通。 新官上任,沒點叁把火,做的第一件事是開會,只不過他的座位往前挪了不少。 穿著鵝黃色旗袍的禮儀小姐端著木托盤魚貫而入,盤上是茶盞。戴正黎右側伸過來一雙藕白色的胳膊,女人的香氣近在咫尺。她將托盤上的茶包和杯子取下裝好,再給他沖上熱茶,收起托盤。 熟悉的氣息,讓戴正黎忍不住抬頭。 這一看可不得了,他的路甜甜,頭發松松完成一個髻,用兩根筷子似的木簪固定。他揉過無數次的胸脯藏在綢緞布料里,從他肩上堪堪擦過,茶香混著她的馥香,她沖他莞爾。 戴正黎不知道這個會議是怎么開過去的,還好主要內容就是歡迎他,順便說點工作思想,錯過也無妨,更有會議記錄可循。 散會后,他和同僚走出大門,沒到幾步,又見那個倩麗背影靠在角落,正拿手機和誰打著電話。 他的目光與人流逆向而行,惹人注意。同事看出他的視線落腳點,卻不意外。哪個人來會議中心,都免不了多對那人瞧幾眼,天性使然。 “漂亮吧?”他問戴正黎。 他沒答話。 同事繼續,“漂亮歸漂亮,可別看得太過分,會出事的。那可不是一般姑娘,薛老的掌上明珠,紀部長的欽定兒媳,來這當禮儀小姐幫忙的。我勸你啊,惹誰都別惹她,否則都是大麻煩??蓜e說我危言聳聽,就連薛老本人都親自認證過,‘世上無難事,只怕薛鈺寧’?!?/br> 同事拍拍他的肩膀,逐上其他人的步伐。 戴正黎仍是沒忍住,走過去。薛鈺寧正好結束通話,關閉手機屏幕。 “甜甜?”他沖那背影喊一聲。 她聽見聲音,轉過來??匆姶髡?,她卻沒有被抓包的慌亂,像是早料到他們會在此相遇,恭候多時,甚至還覺得他晚到幾分,嫣然道:“正黎?!?/br> 氣定神閑的模樣,讓戴正黎更想笑。 合著,妓女不是真妓女—— 但他傻逼,是真他爹的傻逼。 —— 《卜算子》 不是愛風塵,似被前緣誤?;浠ㄩ_自有時,總賴東君主。 去也終須去,住也如何???若得山花插滿頭,莫問奴歸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