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陰陽互逆
“懷疑我?”狄仁杰張開雙臂,上下打量著自己。 能把武學修到程龍這種境界的人,絕對不可能是笨蛋,他說這話也絕不可能無的放矢。 于是,狄仁杰捏著放有金蟬的木盒,攤開雙手向程龍問道:“你倒是說說,我何處讓你懷疑了?!?/br> “一則,大人你破案實在太快。就好似安排好的計策?!?/br> 已然托底,程龍也不財隱瞞,干干脆脆開口。 “這二嘛,實則是因為之前尋求阿底路老爺幫忙的倭國人,也是假以大唐名門望族的身份。也是在下運氣好,才將以識破?!?/br> “狄大人您雖然威名在外,但南國之人無人見過?!?/br> “多番巧合相佐,在下便對狄大人您有所懷疑?!?/br> 程龍說得儻蕩,雙眼直視狄仁杰,并不心虛。 狄仁杰心中也并無怒氣。 這個世道,詭譎多疑之人數不勝數。 程龍為阿底路看家護院,適逢舊主新死。換成狄仁杰,他多半也如程龍般多疑。 只是無所謂地笑了笑,狄仁杰便又問道:“那你今日反常的糾集人手,又是為何?” “其實是為了捕殺狄大人你!”依然,程龍臉上沒有半分羞怯之狀。 “在下本以為,狄大人您會趁機遁走。提前布置在小屋處的人,原本是要暗中跟上狄大人,我再率領人手,以記號追上。若狄大人您真是倭人假扮,我則可以正好將之一網打盡?!?/br> “唉!”聞言,狄仁杰輕嘆了一口氣。 程龍微微皺眉,小聲問道:“狄大人,您這是何意?” “程龍,若是再需布局謀劃,你最好請一位軍師。你要捕殺我的計劃,當真是破綻百出??!” 直到這時,程龍臉上發紅,稍低下了頭。 狄仁杰也不再取笑,又問道:“那你為何現在又確信我是狄仁杰了呢?” “若大人您真是倭人假扮,要么就逃了,要么就會什么都不做。查清楚三名女尸之后,再安然回到這兒?!?/br> “而死了那么多人,恰恰說明大人你沒有第二身份?!背听堊猿鞍愕匦α诵?,“這點,我還是能想通的?!?/br> 狄仁杰了然地點下了頭。 搖著那放著子母源金蟬的木盒,催動真氣,聽著金蟬尖銳嘯叫,狄仁杰一邊朝門口走去,一邊向程龍問道:“那三名白族女子的尸體,你是不是已經調查過了?” “已經請了一名仵作查過了,一刀斃命,死于倭刀。從時辰上推斷,昨日從這里離開后不久便死了?!?/br> 狄仁杰淡然點頭,推門出去。 將手中木盒舉起,淡淡道:“和我得出的結論差不多。不過這樣的結論,其實等同于沒有任何線索?!?/br> “為今之計,看來只能引蛇出動了?!?/br> 狄仁杰的注意力一直在那放著金蟬的木盒上,程龍怎么會不明白,當即道:“要我把你拿到了子母源金蟬的消息放出去嗎?” “放消息?”狄仁杰將手中木盒高高舉起,“放消息?何必呢?” “啪!” 一聲輕響,只見狄仁杰雙手發力,將手中的木盒捏碎。 “狄大人,你?”程龍大驚,想要出手阻止。 奈何木盒已碎。 程龍伸手之際,羽翅疾扇之聲乍起。 便見狄仁杰的手中,飛出一只只有拇指大小的蟬。 雖名為金蟬,實際也只是一只普通的蟬而已。 但是飛行速度卻快得驚人,從狄仁杰的掌中飛出后,直化成黑線,電射而出! 幾息之后,便已飛至天際,消失不見。 狄仁杰淡淡一笑,這才低頭朝著驚訝看著自己的程龍,道:“我且問你,阿底路老爺是不是想借此來幫我找到鐘南山仙人陳尚山?” “確是如此!”程龍點下了頭,“此物老爺本就打算送與您,自當憑您處置?!?/br> 狄仁杰揮手淡笑:“非也,我非是想占據此物?!?/br> 擺手之后,他又接著向程龍問道:“我再問你,倭人是不是也想找陳尚山?” 程龍輕皺眉頭,猶豫一會兒微微頷首。 “既是如此!”狄仁杰將手中木屑揮手灑掉,這才低頭向程龍一笑:“我們何不讓風暴的中心自己現身?” “就算局勢再亂,情形再詭異。但真正的風暴來臨,一切都將繞著風暴旋轉,無序亦將變得有序!” “屆時,陰謀將因陳尚山的到來化為陽謀。倭人也好,我們也罷,任何手段都將只能擺上明面?!?/br> 抬手在程龍的肩膀上輕輕拍了拍,狄仁杰接著道:“到時候拼的,就是看誰的底牌多。底牌,能比得過你嗎?” “我?”前一番話,程龍若有所思,不住點頭??勺詈蟮脑?,卻讓他摸不著頭腦。 只得略為苦笑地向狄仁杰說道:“阿底路在世時,憑其人脈自是有數不清的底牌??墒乾F在......!” “唉!”狄仁杰搖了搖頭,“程龍,你別忘了,這里是大理南國,不是倭國??!” “倭人集結大理,又為陳尚山而來。到時候只需斡旋一番,要讓倭人引起大亂一點問題都沒有?!?/br> “大理雖是南疆邊國,可律法嚴實。倭人敢惹麻煩,大理朝庭豈能坐視不理?” 狄仁杰再度在程龍的肩膀上輕輕拍了拍,“亂子一現,你的底牌便是整個南國大理!倭人再厲害又怎能斗得過你?” 程龍恍然大悟,旋即滿臉震驚地看向了狄仁杰。 人都言,成大事者,需借天時,地利,人和! 狄仁杰此番舉動,無疑只是借人和行事。 可三言兩語,似是就能利用‘人和’掀起一場濤天巨浪。 “狄大人素有大唐第一神探美名,卻是不曾想,布局謀劃竟也如此擅長?!鄙哉?,程龍朝著狄仁杰拱了拱手。 然而話才剛說完,他又怔住了。 “狄大人,您剛剛說的,好像是‘我’?”想起狄仁杰剛剛所言,程龍卻又越想越不對勁。 “沒錯,就是你!”狄仁杰點下了頭,“從現在開始,應對倭人之事,捕擒阿底路老爺真兇之事,全權交由你一個人負責?!?/br> “這是為何?”程龍大驚,“莫不是我懷疑您,讓您不悅?” “若是如此,在下愿意向您磕頭認錯?!闭f罷,程龍竟真的往下跪去,毫不猶豫。 狄仁杰立即蹲身摟手,將半跪了下去的程龍扶了起來,笑道:“之所以說‘你’,只不過這場局中,我這顆棋子的位置不在此處?!?/br> 見程龍又滿臉疑惑著又要開口,狄仁杰抬手揮了揮,將其制止。 “無需多言!從現在開始,你只需專心將你能組織的力量盡力組織起來?!?/br> “切記,絕不可將我已將金蟬放出,陳尚山極有可能會出現在大理的消失放出。流市井中傳出相關流言,你也無須查管!” “此計成無與不成,皆看你秘密能守得多嚴,明白嗎?” 言畢,狄仁杰抬腳往宅府大門走去。 程龍緊追其后。 只是才追幾步,狄仁杰便已抬手輕輕揮了揮,“留步!雖言天下無不散之宴席,不過宴席才剛剛開始,好戲也才嶄露頭角罷了。不日你我二人定會再見?!?/br> 程龍聞言止住,抬臂拱手,彎腰淺躬道:“狄大人且珍重慢行!” 七日時間,晃眼便過。 風急雨驟!月夜無光。 虛掩的城門中,一名鶴發童顏,右手反執拂塵,左手撐著漆黑油紙傘的老者從門外進入門內。 只見老者身穿皂角道袍,頭發也束著道稽,以青玉長簪固定! 老道入門之后,兩名守城士兵也轉入門內。 一名士兵迎了上來,恭敬地道:“道長,大理前日一名富賈不幸遇害。城內這幾日子也有宵禁?!?/br> 他說著大唐話,卻并不熟練??蛇€是耐心地向老道指著方向,“您往前直走,約摸半里距離后便有一間客棧,煩請盡快投棧。不久后便會有士兵巡街。宿外之人皆會被捉拿?!?/br> 老道稽首:“無量壽福,小哥的好意貧道心領了?!?/br> 抬手又從衣袖中滑出數兩碎銀,送入士兵手中。 許是因為漢語并不純熟,這士兵并未聽懂老道的話外弦音。收好碎銀后笑了笑之后,招呼著另外一名士兵關閉城門。 老道執傘,迎風入雨。 劇風襲來,盡被老道道袍挾骨,只得疾風之音,獵獵作響。 這天地之間,城中老道宛如風中殘燭。 可這零星燭火,卻堅挺如箭。 疾雨打落傘上,啪嗒直響。便如箭矢疾流而來。 雖被油紙傘盡數擋下,無法侵入??赡怯曷晠s疾鉆入耳,再鉆入心。 聽得心發慌,發悶,發愁。 老道一路緩行,腳下布鞋早已濕透。皂袍衣角也已經被雨水浸濕。 可老道卻一點也不急,微瞇雙眼,細聽風雨。 沒多時,便有一間客棧出現在了老道身側。 雖門戶緊閉,不過還有燭光自客棧中溢出,隱約也能聽到人聲交談。 若是敲門,必有回應。 老道斜眼輕瞟,暗中低語:“風雨入我懷,游子方進店??上?,貧道酒足亦飯飽,也非游子?!?/br> 兀地,客棧中燭光隱沒,人聲盡歇! 老道抬腳,再往前踱。 大雨下了許久,城中已有積水。越往城里,積水越深。 又前行了百步,城中積水已沒至老道腳踝。而此際,他亦已到了城中黃龍之位。 視野廣闊,四通八達。 老道終是停下了步子,抬頭望天,持拂塵的手微微抬起,捏指而掐:“風雨飄打,水自洶涌??磥碡毜篮显撛谶@月中雨夜,渡此一劫?!?/br> “爾等,動手吧。莫讓巡夜士兵壞了此等佳夜?!?/br> 老道話彈落畢,卻不見風雨之中有何異景。 老道不急亦不怒,只是挑嘴微笑,“還不露面?反倒是落了下乘?!?/br> “也罷,想來這也是爾等行事手段。便讓貧道,反請爾等現身吧!” 持傘之手,速轉半圈。手中紙傘,隨手而動,亦是轉了半圈。 而那啪嗒大作的雨水之聲,卻是驟然停止。 只見傘鋒之間,積聚之水飛蕩而出。打落在傘上的雨滴,也受力蕩飛。 雨水連著雨水,似是化作了一層水幕。在雨傘之上朝著四面八方,飛斬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