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欠債還錢
狄仁杰的下一站是南疆,他的心里隱約有種感覺,只要到了南疆,長安的一切難題就能解開了,在離開濱??h之際,他又收到了一封從長安來的飛鴿傳書。 信里講長安近些日子以來恢復了平靜,沒有了之前的緊繃,中宗和天后在追查突厥人一事上松了口,烏勒石碌終究是沒有抓到,只抓到了一些潛伏在大唐里的突厥暗探,天后武氏剛開始很生氣,想要將這些狼子野心的暗探全部處死,但是卻被中宗李顯給攔了下來,不但免了他們的死刑,還放了他們。 據說在這件事上中宗與天后做出了截然不同的處理意見,中宗不但放了他們,表示可以不殺他們,還給他們一點薄賞,但條件是這些人十年內不能離開長安城一步,登記在冊以后必須要在長安城內做正經行當,娶妻生子,定期去衙門報道。 遂后,中宗還派出使者向突厥可汗胡巴伊頓發出邀請,邀請可汗來日到長安做客,共度佳節共享美酒。 據說當時朝堂上下很多文武百官都對中宗的這番動作刮目相看,很是認同,認為中宗的做法有風度,有格局。天后武氏則是在些許沉默之后表示了贊同,就這樣,長安城得以恢復平靜,而遷都洛陽一事再次提上了日程,令人咂舌的是,這次提出要加速遷都的不是別人,正是一向沉默的中宗,令人大跌眼鏡。 朝堂上下明眼人都知道,中宗和一脈“李派”大臣們一向都是明里暗里反對遷都之事的,沒想到中宗這次思想轉變如此之快,好不痛快。 在傳書的末尾有一句留給狄仁杰的話:“既洛陽之爭已休,望狄大人保重身體,可在外多加游玩,擇日返程?!?/br> 狄仁杰看完這封信,先是松了一口氣,再是嘆了一口氣。他是何等的聰慧,怎會讀不懂字里行間下的暗涌? 這封信從表面上來看好像真是那么簡單回事,但實際上來說,在出了蛟龍案,還有突厥地宮案之后,大唐作為當今世上最強盛的帝國,四方來貢,天后武氏更是眼里揉不得半點沙子,以大唐的一貫風格來說一定要對亂臣賊子嚴懲不待,最起碼要向突厥發出警告,逼對方交出烏勒石碌等一干賊子,如果對方不交的話,大唐甚至要以強勢之姿出兵才是,由此來彰顯國之威嚴,以視正聽。 而這兩件大案怎么能容許中宗這樣輕描淡寫地說算了就算了? 從小國政治上來說,中宗這樣的特赦行為的確很容易得到人們的認同和好感,彰顯了一個國家的體量和寬容大度,不懼宵小。 但大唐不同于其他國家,大唐不是小國,而是一個牽一發動全身的巨大王朝,一旦涉及到了外交政治方面,反而越是小事,越涉及原則性的事,更是不能馬虎。 因為你的對手們時時刻刻都盯著你,會從那些蛛絲馬跡的小事情里來判斷你分析你,判斷你現在是不是出了是什么問題,有沒有什么缺口,而中宗的此番作為,看似拉攏人心,以退為進,但從側面來說無疑是赤果果地朝突厥釋放出了一個關于大唐的危險信號。 這個信號就是:“我們沒抓到突厥賊子,不是突厥賊子有多厲害,而是我們自己變弱了,確實沒抓到,所以只能特赦,我們已經沒有精力再去在這樣的事情上折騰了,而且暫時也騰不出手來對付你們,這件事就這樣算了,我們接下來還要忙遷都的事情,有空來我家玩?!?/br> 狄仁杰甚至可以想象到,朝堂之上天后武氏聽到中宗特赦令之后的表情該是怎樣的復雜。 想起了那次在大殿上和中宗的近距離的接觸,狄仁杰覺得中宗并不像是表現出來的那么軟弱,沒有主見的一個人,只是一向沉默寡言的他被強勢的武氏給壓住了所有鋒芒,不得已而順勢,守勢而已。 他更是能隱晦地琢磨到,一向沉默的中宗在強勢的武氏和朝堂百官面前做出這番動作,絕非是腦子一熱想出來的,一定是經過深思熟慮的。 狄仁杰下意識地摸了摸懷里,想起了那一封在地宮里發現,現已經被自己偷偷燒掉的書信。 上面那八個大字:“韜光養晦,見機行事?!?/br> 他不敢再往下深想了,聯想到這些日子里的所有見聞,他的政治敏銳度告訴自己,大唐現在的內政局勢看似融洽一時,界限模糊。實則已快到了涇渭分明的程度,而遷都洛陽這件國之大計,就是涇河和渭河的分水嶺。 狄仁杰伸了伸懶腰,扭了扭脖子,既然信里說讓自己多多游玩,那自己接下來就當自己是在游山玩水好了。 狄仁杰回到客棧里收拾好行李,去街上買了些旅行用品,這就準備往南疆出發而下,還未出城,忽然一個熟悉的人影帶著呼喊聲沖到了自己的面前。 “狄大人,快幫幫王二,王二被打了,您快管管!” 面前的人不是別人,正是小白,他一臉焦急二話不說拉著狄仁杰的手就往縣衙趕去,狄仁杰見他如此模樣,也就跟著他快馬加鞭來到了衙門前,衙門內外已經被許多百姓圍的水泄不通,穿過人群,便看到左右衙役整齊矗在兩邊,手中殺威棒立地。公堂之上坐著的顯然便是縣令大人,這縣令看起來四十歲左右,小眼睛,八字胡,面色紅潤,衣冠有些不整,看起來像是剛睡醒一般,而公堂之下正跪在地上的兩人,其中一個身材瘦小面有苦痛之色,乃是小白所說的王二,另一個五大三粗神色冷酷倨傲,聽小白說名叫張錢,是一個流氓地痞。 “狄大人,你一定要幫王二做主啊,這張錢是我們這出了名的流氓,仗著上面那個縣令老爺是他的舅舅,整天為非作歹,王二都快給他逼死了?!?/br> “到底出了什么事?” “張錢是我們這有名的放賬大戶,收的利息特別高,王二之前因為急用,向他借了十兩銀子,這還沒到半年,連本帶息竟然要還六十兩,王二已經還了三十兩了,可那張錢死不松口,說還的只是利息,還剩三十兩本金和十兩的利息沒還。這也太黑了吧?” “王二忠厚老實,勤儉節約,一家人都指著他養活呢,那張錢為了要錢,天天逼王二,王二是求情不行,說理也沒用,張錢就是不肯松口,王二昨天還被張錢打傷了?!?/br> 狄仁杰點了點頭,知曉了情況。 眾人只見堂上那縣令一拍驚堂木,一摸自己那八字胡,眼睛一瞥,“堂下何人?狀告何事吶?” 王二當即往地上一趴,訴起苦來,“縣令大人,我半年前借張錢十兩銀子,我已經還了共計三十兩了,可張錢一直不放過我,還要我再還利息和本金,他這是要逼死我??!” 縣令先是一驚,又狠狠一拍驚堂木,滿堂皆寂,“張錢,王二既然已經還了三十兩了,為何你還要他再還錢???豈有此理?” 張錢抬起頭來冷冷一哼,“回縣令大人,我沒有逼他,而是當初借錢的時候,我倆借據上寫的一清二白,本金十兩,每月利息十兩,先還息再還本,白紙黑字,小的絕不敢欺騙大人,大人您看,這就是借據,上面還有王二的簽字按印?!?/br> 話罷,那張錢遞上了借據。 縣令大人接過借據摸著胡須看了一遍,緊接著出聲道:“王二啊,這借據可是你和張錢當日所寫?” “是,是的?!?/br> “這上面的名字和手印可是你親手所簽?” “回大人,是我的名字和手印?!?/br> “啪?!笨h令猛地一拍驚堂木,嚇了眾人一跳。 “既然如此,你為何不還錢?” 王二呆呆地杵在原地。 “借據既然是你簽的,欠債還錢天經地義,你還來告什么?” “大人,我,我…” “你什么你?這上面白紙黑字寫的清清楚楚,我問你,張錢當時借你錢的時候,有沒有逼著你在這上面簽字吶,有沒有拿著刀架在你脖子上讓你問他借錢吶?” “回大人,沒,沒有?!蓖醵躲兜鼗氐?。 “那不就對了,本金和利息是你們倆當初約定好的,一個愿打一個愿挨,你現在還不起了,不想認賬了,就跑來告官了?” 王二聽到這里嘴里一苦,正準備說點什么,只見那縣令大人一聲冷哼。 “王二,這件案子很清楚明了了,你既然同意了借錢,那就該還,分明是你不還錢在先,哪里來的膽子告人家張錢,就算要告,也該是人家張錢告你拒不還錢才是!” 王二一臉的呆滯,不知如何反駁。 “本官念你不懂法,不與你一般計較,以后再敢用這樣的事來糊弄本官,一定要你好看?!?/br> “退堂!” 話罷,縣令大人站起身來就要離開。 王二一聽到這個結果,當即整個人身子一抖,似乎是想到了那讓他難以承受的利息,似乎是想到了身上和臉上昨天被張錢打的傷還在隱隱作痛。 他站起身來就朝縣令大人的方向撲過去,眼淚長流道:“大人,我不是不愿意還錢啊,我只是負擔不了這么高的利息,我家里還有老人和孩子要養,實在是承受不了這么多錢了,我已經還夠了三十兩,大人,大人,你要替我做主??!” 王二激動到了極點,他不知道該怎么去辯駁和爭取,只是嘴里不停地喊著:“我不是不愿意還錢啊,大人…你要替我做主啊?!?/br> 只可惜他還沒有沖到縣令大人的面前,就被兩邊的衙役給攔住了。另一旁的張錢從頭到尾趾高氣揚,此時此刻更是得意到了極點,瞥向王二冷笑起來,“呸,狗東西,欠我錢反倒還敢來告我了,該死!” 堂外的百姓們看到這一幕頓時議論紛紛,王二瘦小的身體忽然爆發出一股力量,掙開了衙役的阻攔沖到了公堂前,嚇了縣令一跳。 他當場就開始脫上身衣服,“大人,大人,大人你快看,這是我昨天被張錢打的傷,還有臉上,這都是張錢打的傷,大人你要替我做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