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02
書迷正在閱讀:大明jian臣的小情詩、甜蜜獵殺:黑化男神俘獲記、情根深種:宋少高調甜甜愛、重生九零之完美寵婚、笑似清風,慰我心、六零嬌妻有空間、溫柔釀、婚然心動:墨少,心尖寵、恭喜王爺,王妃有喜了、重回八零:農媳好撩人
殘陽落日,余暉在漸漸地消散。 都說完了,簡艾白從包里摸出煙,點上,長吐一口氣,說:“每次照鏡子的時候,盯著這個疤看久了,我的胃里就難受,想吐得要命?!?/br> 每一次照鏡子的時候,它都會提醒她,她曾經有過那樣難堪的經歷,她心如死灰,恨不得去死,又恨不得拉上全世界的人跟她一起死。 她曾經想過激光祛疤,但是后來覺得,有些東西,無論如何修飾填補都沒辦法去掉的,比如經歷。 簡艾白看著他,一臉平靜。 “后來我接受了?!?/br> 因為人各有命,都是注定的。 “我承認我很矯情,家家有本難念的經這個道理我也懂,人生在世誰沒有一點破事兒?但是我就是過不了自己心里那道坎兒,這就好比——我剛學會走路,就有一個人拿著根棍子把我的雙腿生生打斷了?!?/br> 她沒看他了,“我曾經真的很想站起來,試過很多次,但是都被現實狠狠的再次打了回來?!?/br> 現實就像泥濘的稠泥,一層又一層地包住了她的腿,她沒力氣掙扎了,她只能看著自己慢慢地下沉,直到成為泥潭的一部分。 “我那時候,真的是窮怕了,除了跟著厲遠生,我沒有別的選擇?!?/br> 她笑了笑,聲音里聽不出喜怒,“其實我挺后悔遇見你的?!?/br> 許西榮看著她,覺得眼睛很酸,但心里更酸。 他被她吸引,為她著迷,他曾經一度想清清楚楚地了解她的所有,卻不曾想真相是這樣的,她扒開她的傷口給他看,里頭全是黑紅的膿血。 她如此脆弱,卻又堅硬得像塊頑石。 “簡艾白,煙給我一支?!彼_口說。 她搖搖頭,又唆了口煙,把剩小半截的煙戳在紙杯里,吐出一口煙來,才緩緩的說:“你看,我真的是把你帶壞了?!?/br> “我剛認識你的時候你多乖啊,就像一張白紙一樣,還勸我別抽煙來著?!彼抗忤忚彽厣湎蛩?,“可是你現在竟然問我拿煙抽,你在變壞你不知道嗎?” “我會害了你?!?/br> “你不要想趕我走!”許西榮咬著牙,眼神很犀利,像是要把她看穿。 簡艾白別過頭,發出一聲長長的嘆息,肩頭耷拉下去。 “沒用的,我給你說過的?!痹S西榮抬起手來,雙手捧過她的臉,讓她對著自己。 “我不會走的?!?/br> 他一字一句:“你說完了就好,這些我都不在乎?!?/br> “可是我在乎?!彼粡埬?。 他不在乎,可是她在乎—— 那些比臭水溝里的臟水還要骯臟的過往,她在里頭泡的幾乎都要發臭了,就算走出來也是一身的污穢,她怎么可能會在他嶄新大好的未來上留下一筆污跡。 “我說我不在乎!”許西榮近乎暴怒地吼了一聲。 他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他連捧著她臉的雙手都在微微的顫抖。 他真的……不在乎的。 簡艾白說不出話來。 夕陽落下去了,她賭贏了。 但是為什么她的心,這么難受? 他臉上的憤怒和急切是真的,他眼里的情意也是真的,他是她的救贖。 她遲疑了,她這樣的人會拖累他的,她不應該讓這樣好的人負重前行,哪怕——她愛他。 她靜靜地看著他,仿佛一眼就萬年,但其實也只有一瞬。 她突然覺得有些累,把他的手摘下來,平靜地說:“回去吧?!?/br> …… 來時還有暮光,回時一條路黑黑靜靜,只有幾盞距離隔得很遠的路燈。 這條路他們走得很慢,她前他后,但終歸是回了。 老太太的屋子黑漆漆一片,應該是睡下了。 簡艾白回到睡覺的屋子里,許西榮站在門口看著她。 她一路回來都沒再說過話,他對她的沉默手足無措,他不知道該怎么向她表述自己的想法,語言的蒼白和無力,在這一刻體現。 簡艾白緩緩合衣側躺下去,把被子蓋到頭上,他走過去給她拉下來。 她撇過頭,拿一雙黑黝黝的眼睛看著他。 他張張嘴:“我……” “我沒事兒?!?/br> “你讓我睡一會兒,行嗎?”她撇回去,又把自己蒙上。 許西榮坐在床沿呆著,他不知道自己坐了多久,被子里的人一動不動了。 許西榮覺得自己的腿有點麻了,他挺了挺僵直的肩,起來去洗漱。 回來躺在她的身邊,把燈關上,直直地看著漆黑一片里逐漸開始灰暗的天花板。 兩個人分踞床的兩邊,留下中間寬寬的空間。 過了一會兒,他伸手輕輕把被子從她頭上拿下來,小心地掖好在她的下巴下面。 “我不在乎的,真希望你能明白?!彼o靜地看著她漆黑的后腦勺。 你不要退縮,不要遲疑,不要否定自我。 “……” 她大概是睡著了。 一聲低嘆,許西榮躺回去了。 窗口微微透進了點薄亮的月光來,側身而躺的簡艾白睜著雙眼,看著那方局限的視野里——天上有幾顆黯淡的星。 * 離開是在第二天早上吃完早飯之后。 他們同老太太打了招呼,簡艾白把錢包僅有的兩千多塊現錢偷偷塞進她給老太太買的保健品盒子里。 然后開車離開。 他們幾乎都沒再交流。 進入f市市區之后,簡艾白把車停在路邊的一家便利店門口,進去買了一包南京。 靠在車子上抽了一支,許西榮坐在車上沒下來。 她安靜抽完一根煙,上車。 “我送你回學校?!?/br> “不回?!?/br> “你要上課?!彼l動車子。 “我陪著你?!彼阒?。 “我他媽不用你陪!”她驀然轉頭,朝他斥火。 “你別這樣——”他看著她,“好么?”目光里一種近乎下跪的祈求。 簡艾白感覺自己突然像一只被針戳了一下的氣球,瞬間火氣盡漏。 她不忍看他的眼神,她的內心從昨晚就一直掙扎猶豫到現在。 早知如此,不如不說。 她看著前方,手撫著方向盤,說:“你真的不在乎?” “嗯?!?/br> “那好,你陪我去看一個人?!?/br> …… 因為分轄管理的原因,f市的老城區這幾年都沒什么變化。 從新城進去,路邊的樓房都漸漸矮了許多,從路人身上就可以看出這里生活節奏很慢。 車子左拐右拐,最后停在一條巷子前,過道窄,車開不進去。 簡艾白把車停好,兩人走進去,穿過巷子,是一片舊小區,每一棟只有六層高,破落陳舊,樓外爬著蜿蜿蜒蜒而上的蘚和污漬。 小區門口的水果店早就變成了一家沙縣小吃,簡艾白抬頭看向里頭單元樓某一扇窗口,她四年沒回來了。 “這是你家?”許西榮隨她而望。 “嗯?!?/br> 簡艾白走進去,緩緩地停在一棟居民樓前面。 大門是虛掩著的,上樓梯的時候,她腳步緩慢,內心平靜。 在五樓停下,她看著左邊一戶大門上那個掛得有點歪的大“?!?,靜默地站了好幾分鐘,敲門。 好一會兒,門開了。 簡艾白曾經想過很多次,當她回到這個房子里會是怎么樣的場景,她的子里都能腦補出那個畫面—— 惡心的江建依舊酗酒,她那懦弱的mama一句話都不敢說。 她可以光鮮亮麗地站在他們面前,拿著錢狠狠地打在他們的臉上。 她心里一直有恨,太恨了。 她真的想過很多次假設,可是不管是哪一種,都不符合眼前的場景—— 周敏站在門口,扶著門把手問:“誰呀?” 她真的老了許多,兩鬢微白,原本的長發變成了齊耳的短發,其實粗粗算起來,她今年也不過四十多歲,可是面前的周敏,臉上盡是風霜的紋路,像個五六十歲的老人。 她不再嬌美,身上的生氣也不見了。 而且——周敏不認識她了。 簡艾白明明就站在她面前,她的模樣這幾年分明沒有什么變化,周敏卻不認識她了。 她的雙眼空蕩蕩的,臉上除了疲憊,沒有其他的表情。 簡艾白的手悄悄然地握緊,她發現自己也不是不在乎的。 她沒說話,許西榮也沒有吱聲。 周敏稍微走出來點兒,問一遍:“誰呀?” 她問的是‘誰呀’,而不是‘你們是’。 簡艾白終于發現有什么不對,她看著周敏的臉,緩緩地抬起了手,在她眼前試探地揮了揮手。 周敏的臉龐微微左右朝著她的手晃動了一下,那雙無神的眼睛渾濁不堪,目光都是放空的。 周敏往后退了一步,微微冷聲:“請問是誰?” 簡艾白的手臂無力地垂下,輕微地顫抖著。 她不是不認識自己了——她是看不見了。 周敏瞎了。 * 瞬間,無所適從的感覺把簡艾白從頭到腳籠罩,她的手在抖,她的心也在顫。 她很慌,她對眼下這樣的情況,無法掌控。 她甚至無法控制因為血緣關系而生理性的鼻酸腿軟,她下意識抓住了許西榮的胳膊。 宛如溺水的人抓住浮木,她終于得到了短暫的平復。 她不敢出聲,只是靜靜地抓著許西榮。 許西榮把她冰涼的手從胳膊上撇下,翻過手掌,握進自己的手里,像是無聲的安慰。 他朝她豎起食指示意噤聲,接著朝周敏說:“阿姨您好,我是簡艾白的朋友,她讓我替她來看看你?!?/br> 周敏的眼睛驟然一亮,“你是丫頭的朋友???” 她說完,許西榮手里的那只手輕顫了一下。 許西榮手里微微用了點力道,“對,她讓我看看你?!?/br> 周敏遂而朝向簡艾白的方向,問:“那這位是……” “她是我女朋友?!?/br> 周敏“哦”一聲,遂而面帶喜色地讓開身,“快進來,快進來坐?!?/br> 他們進了屋,帶上門。 “你們先坐,我去給你們倒杯水?!?/br> 周敏轉身,小心翼翼地摸索著墻壁進了小廚房。 簡艾白看著屋里的陳設,這里曾經像噩夢一樣,緊緊地攝住了她的喉嚨,每一處的每一樣東西都在時刻提醒自己,她很臟,她在這個屋子里所承受的一切。 她和許西榮在那張破舊的小沙發上坐下——江建曾經也在這上面辱過她。 甚至不止一次,她沒忘。 簡艾白的心里涌起了一陣惡心。 …… 周敏手里拿著水壺,一步一步走得很慢,她彎腰想把水壺放在茶幾上,可是杯子底下——是地板。 幾乎是本能地,簡艾白站起來,拿走她手里的水壺。 周敏愣了愣,灰霾的眼睛直直地看著她,靜了幾秒,笑了笑:“謝謝你?!?/br> 簡艾白不敢說話,把水壺放在茶幾上。 “我眼睛不太中用了,水還是你們自己倒吧,我怕給倒滿出來?!?/br> 許西榮應聲:“沒關系的?!?/br> 簡艾白去看茶幾上倒扣著的幾個杯子,里面還因為茶垢沒洗干凈,一層黃黃的垢正黏在杯底上,倒著的時候,看得格外清楚。 簡艾白抿了抿嘴,她很想抽根煙。 “我家丫頭好嗎?”周敏面帶關心地朝著許西榮看去,目光卻沒有焦點。 許西榮看著身邊的人兒,點了點頭:“她過得很好?!?/br> “那今天她怎么沒來?”周敏苦笑,“想必她心里大概還是恨我吧?” “都怪我,唉……”周敏拿手心擦了擦眼睛。 簡艾白拽了一下手,許西榮轉過頭去——她指了指自己的眼睛。 “不是這樣的,她今天有事情,所以才讓我們來看看你?!?/br> 許西榮停了停,說:“可能有些冒昧,請問,阿姨您的眼睛怎么了?” 周敏沒相信他的措詞,也沒再追問,只是淡淡開口說:“沒什么。就是看不太見東西了?!?/br> “丫頭剛走的那段時間,我找過她,但是沒找到?!?/br> “我是個很沒用的人,我不敢跟畜生犟,怕挨打?!?/br> “是我對不起她,那時候我除了哭,什么都干不了,有一天哭得眼睛出血了去醫院看過了,醫生說讓我千萬別再哭,但是為人父母,誰忍得住呀?” “我一想到我家丫頭,心就疼得死去活來,哪兒能不哭?后來慢慢就看不見東西了,那畜生看我瞎了,又沒錢,直接就跟我離婚了?!?/br> 周敏說完笑笑,“對不起,跟你們說這些事情,你們喝水?!?/br> 簡艾白低下頭,死死地咬著自己的唇,指甲幾乎掐進許西榮的手心里。 說謊,全都是說謊,什么對不起,什么她找過自己? 不可能,她就是在他們面前裝可憐,騙子! 許西榮強忍著掌心的疼,問:“沒有去醫院看看嗎?” “沒事,我反正一個人也不影響生活,不想花那個冤枉錢?!?/br> 簡艾白騰地一下起身,臉色難看地掙開許西榮的手,拿包就走。 許西榮來不及反應,簡艾白已經穿鞋沖了出去,想叫住她:“簡——” 他及時住嘴,去看周敏。 周敏朝著門的方向在看,眼淚卻從她那雙瞎眼流出來,她抬手擦去。 許西榮瞬間明了。 她是在跟簡艾白道歉吶。 周敏一直看著門的方向,說:“是我對不起她的,她不原諒我是對的,我也不奢望?!?/br> “只要她過得好就行了,我可以拜托你好好照顧她嗎?” 許西榮喉嚨發哽,他咽了咽嗓子:“我會的?!?/br> 周敏喃喃:“她太苦了啊……” 她的女兒啊,太苦了。 可是這些都是她造成的,她的懦弱,把她的女兒害慘了。 周敏晃神,如果她不和那畜生結婚,會不會現在就不一樣了? 這世上的事情,永遠沒有如果。 周敏轉頭笑笑:“去追她吧,別讓她哭。保護好她?!?/br> 她的笑是慈愛、追悔、贖罪、還有不舍一團揉成的。 她并不是不愛簡艾白的,她只是——太懦弱了。 許西榮看得眼眶發酸,低低地嗯了一聲,說:“阿姨再見?!彼鹕砣プ泛啺?。 門被他合上,周敏聽見那聲響,靜靜地坐著一動不動。 母女連心,自己的女兒什么樣她怎麼可能會認不出來呢?哪怕就是一團模糊的影子,她都認得出來。 那可是從她辛辛苦苦十月懷胎,從她身上掉下來的一塊心頭rou兒啊。 周敏的眼睛里,再次汩汩流下淚來。 * 簡艾白站在居民樓的大門旁邊抽煙,煙抽盡了,許西榮下來。 “她還說什么了?”簡艾白長舒一口氣,臉色好了許多。 許西榮把周敏的話跟她轉述了一遍。 簡艾白聽完,嗤笑一聲,把煙踩滅了,自顧自走在前面。 許西榮看著她單薄的背影,心像被揪成了一團兒。 回去的路上,簡艾白把車開得很快,連安全帶都沒系,在街道上橫沖直撞,使勁兒踩油門。 許西榮擔憂地望她兩眼,也沒說話。 在高速口的時候,她一踩剎車,身子重重地向前一傾,整個人趴在方向盤上。 許西榮及時撐住自己的身子,轉頭去看她。 她很安靜,只有肩膀在微微聳動。 慢慢地,她身如抖篩,全身劇顫——連聲音都在顫抖:“我原諒她了?!?/br> 她曾經恨極了這個把她生下來的女人,恨她給了自己這副美人坯子,恨她的懦弱不作為,恨她把自己推進深淵里。 她也恨這個世界,把她變成了這副模樣。 可是那些折磨得她生不如死的恨,在此刻戛然而止,只剩下一點兒—— 她恨周敏把自己弄成那個鬼樣子,她恨她到現在還是那副懦弱可欺的模樣。 她原諒她了。 她身上一半流著是她的血,骨血親情,傷害和包容互相交織,總會得到寬恕。 許西榮探過身去,輕輕地把痛哭失聲的她圈進自己懷里。 “沒事了,簡艾白,不哭?!?/br> 他答應過周敏的,別讓她哭,要保護她。 “我原諒,真的原諒……” 簡艾白聲音破碎,覆在他胸上哭得不能自已。 她原諒那些對她有過傷害的人,她一切都原諒,她只求命運放過自己,她只不過二十一歲,她單薄的肩膀真的肩負不起那么多的愛恨情仇。 她也想原宥自己,原宥這些年來那樣作踐了自己,原宥她不惜傷害別人來讓自己痛快。 她也想好好活著,重頭來過,哪怕是為身邊這個緊緊抱住自己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