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中途沒有堵車，許西榮比預計的時間稍微早了點到家。

    在小區樓下站了一會兒，才上樓去。

    他進家門的時候，陳芳茹正在拿拖把拖地，見他回來只是看了一眼，扔了拖把到主臥去。

    許西榮換好鞋子，回了房間。

    門沒關上，他靠上床，把包放下，拿出手機無聊地刷了刷微信，就聽見主臥里陳芳茹在跟許清說話。

    說的什么他沒有聽清，幾分鐘后，許清穿著一套臃腫的棉睡衣進了許西榮的房間，頭發亂糟糟的，一副沒睡醒的樣子，嘴角邊還有點牙膏沫。

    許西榮看了他一會兒，突然覺得他好像老了一點，頭上的白頭發也比上次見面的時候多了。

    “爸?！?/br>
    許清在門口迷糊了好一陣兒，清醒過來臉色立刻就沉下去，拖過書桌邊的凳子，坐下，一反常態道：“你還知道我是你爸？”

    許西榮從床上坐起來，面無表情，心里有點煩躁。

    昨天接到許清的電話，他就覺得不對勁，許清的脾氣挺好，在家里也一直是充當和事佬的角色，平常從來都不會對他說重話，現在的許清，很反常。

    許西榮沉默了一會兒，憋出一句：“讓我回來什么事兒？”

    許清瞪大眼睛，喝了一聲：“你怎么不想想是你自己干了什么事兒？！”

    “……”

    “我以前不說你，那是我覺得你長大了，做事情也有自己的分寸?！?/br>
    “你倒好，跟你媽拌幾句嘴就直接不回家了？??？”

    許西榮咬了下嘴唇，眼神閃了閃，說：“學校周末補課，走不開?！?/br>
    “你還撒謊？！”許清一雙眼睛瞪得老大，撐得額頭上的皺紋一道一道擠成一塊。

    “你就是去鬼混！”許清騰地一下站起來，左右踱了兩步，又喊了一聲：“鬼混！”

    一聽許清發了火，陳芳茹也沒心思拖地了，扔了拖把就從外面走進來，抓住許清的胳膊，勸道：“你也別太兇了，讓我來說?！?/br>
    許清喘了幾口氣，瞪了許西榮一眼，走到窗戶邊去了。

    陳芳茹嘆了一口氣在床邊坐下，不過一晚上的時間，她就感覺自己老了不少。

    她心里對許西榮原本還是有氣的，結果昨天言巧來家里說了一通話之后，她就覺得氣憤完全轉化成了一種驚慌。

    她和丈夫省吃儉用的供兒子讀書，恨不得把最好的都通通給他，還好許西榮也爭氣，從小到大也沒什么讓他們cao心的事情，學習也算得上優秀。

    可是如今，一向聽話的兒子卻變成了這樣，翹課，成績下滑，甚至跟一個不三不四的sao女人走在一塊。

    讓她怎么能不擔心？

    她擰了擰袖子，放輕語氣道：“西榮，上次的事情是媽的不對，媽不應該那么說你?！?/br>
    “……”許西榮低了頭，他對于許清和陳芳茹一個扮白臉一個唱黑臉的伎倆再清楚不過了。

    “但是我也是為了你好啊，媽不忍心看你把好好一條路給走歪了?！?/br>
    許西榮豁然抬頭，“什么把路走歪了？”

    “你最近是不是老是曠課出去玩兒？”陳芳茹問。

    許西榮默認地低下頭去。

    陳芳茹嘆口氣，說：“你說你找什么女孩子不好啊，非要找個那樣不三不四的女孩，要不是小巧昨天來家里一趟，我還蒙在鼓里?！?/br>
    許西榮的關注點完全跟陳芳茹不在一個點上，他抿緊唇，后槽牙咬的很緊，說：“言巧來過？”

    陳芳茹一開嘴就收不住，話也越說越重，“是啊，她特意跑來跟我說了你在學校的事情，你看人家小巧多好一個女孩啊，多關心你，上次那些寄回家里的照片你也看到了，我一開始就覺得那個女的不正經，沒想到竟然是個小三啊?！?/br>
    “她不是！”許西榮反駁道。

    “那那些照片怎么解釋？”

    “……”許西榮悄然握緊拳頭，問：“言巧還說了什么？”

    “你別管小巧說了什么，你還是跟她斷了吧，我們也不是不讓你談戀愛，只是你至少得找個好女孩?！?/br>
    “那種女的能干什么？說難聽一點，就是sao蹄子，專門勾搭你這種小男生，你看看你跟她在一起，課也不上了，天天就知道跟她鬼混，再這樣下去你會毀了自己的！”

    陳芳茹說著說著就忍不住兩眼泛了淚光，她拿手一抹，咽了嗓子，道：“斷了吧，就當媽求你了行不？”

    許西榮張了張嘴，卻又不知道說什么好，他看著站在窗戶邊沉默不語的許清，只覺得他的背似乎駝了不少。

    陳芳茹也不說話了，一個勁兒的抹眼淚。

    許西榮突然有些茫然。

    當他聽到陳芳茹用那種厭惡的語氣貶低簡艾白的時候，他真的怒不可遏，他們憑什么這么說，他們根本不知道簡艾白是一個多好的姑娘。

    他想大聲辯解，可是他知道就算他說出來，他們也不會理解。

    他們是不會理解的。

    他們戴著有色眼鏡，他們根本看不到她的好。

    只有他知道她的好。

    只有他。

    ……

    許西榮心里五味雜陳，感覺自己幾乎要僵成一個雕塑。

    陳芳茹在他身邊哭哭啼啼，不時說上幾句。

    可是他根本聽不進去，他覺得自己的心涼的厲害。

    從小到大，他都是聽話的，他們只知道要求自己，卻從未問過自己的想法，他過去的十幾年里，只有該和不該做的事情，從來沒有想與不想。

    他照著他們的要求來，按部就班，有時候他都覺得自己已經失去了自我。

    可是這一次，他不想按照他們的想法來。

    他想遵循自己內心的想法。

    許西榮動了動，從床上坐起來。

    他低頭看了陳芳茹一眼，說：“媽，別哭了?！?/br>
    陳芳茹心里一喜，“兒子你答應了嗎？”

    許西榮看了她一眼，又朝著許清望去一眼，彎下腰，深深鞠躬。

    “我知道你們都是為了我好，可是從小到大，我沒有一件事情是自己能做主的?！?/br>
    “這一次你們能不能讓我自己做主？”

    陳芳茹聽完他的話，整個人都是愣住的，呆呆看著他，張著嘴巴，眼睛通紅。

    許清甚至轉過身大步走過去，揚起手就想打人。

    許西榮走到門邊，神情慘淡，語氣里也有悲涼，“你們一個勁兒地求我，那我能不能也求求你們，讓我自己做主一回？”

    “啪”的一聲，許清已經走到他面前，狠狠往他臉上蓋了一巴掌。

    許西榮的臉側到一邊，很久都沒有轉回來。

    許清氣的喘著粗氣，罵道：“你這是什么態度！我們都是為了你好！”

    “為我好？”許西榮不怒反笑，“那我謝謝你們了?！痹捳Z一落，他拎了包大步走出房間，沖到玄關處換鞋，抓了鑰匙摔門而出。

    許清就要追，陳芳茹拉著他，眼淚又流出來。

    “你打他干什么呀！有什么話不能好好說嗎！”

    許清氣的頭暈目眩，一下坐在床上，也生了些后悔，還是嘴硬道：“這混賬！”

    陳芳茹紅著眼睛，眼淚流個不停，她胡亂抹了抹，直接站起來到臥室里拿了皮包，話也沒留下一句，風風火火地也沖出去。

    許清在她身后嚷：“你干什么去？”

    “我不能讓我們兒子就這么栽在一個狐貍精手上！”

    陳芳茹手忙腳亂地換鞋，開門追了出去。

    ***

    許西榮甚至回到家還沒有半個小時，就又坐上了回簡艾白住處的公交車。

    車上的人多，他抓緊拉環，一直低著頭，面無表情。

    他什么都沒想，人隨車停停走走，一晃一晃。

    直到手機震了震。

    他看了一眼。

    簡艾白發了條微信：[什么時候回來啊，我肚子餓了。]

    許西榮這才笑了笑，亂糟糟的心情頓時好過了不少，他低頭用單手回復：[在回來的路上了，想吃什么？]

    簡艾白回的很快：[想吃粥和煎餅，還有咸鴨蛋。]

    許西榮給她回過去一串省略號。

    又發了一條：[都快中午了。]

    簡艾白：[那你看著帶吧。]

    許西榮回了個“好”，就把手機收了起來。

    公交車走了半個多小時，許西榮在站點下車，耐心等著轉車的133路公交。

    趁著空隙往后看了一眼，是一家早餐店，生意還很紅火，蒸包子的蒸籠一開一關，蒸汽騰在冰冷的空氣中，白白的，尤為明顯。

    公交還沒來，許西榮便快步走到店鋪前，道：“老板，給我打包一份白粥，兩三個小菜和一個咸鴨蛋?！?/br>
    又想了想，說：“還有一張煎餅?！?/br>
    老板應了聲，手腳麻利地開始給他打包，邊問：“煎餅我們這里有菜餅和rou餅，你要哪一種？”

    許西榮愣了一瞬，想掏手機問問簡艾白，老板那頭已經把白粥和小菜打包好，眼巴巴看著他。

    他也不想耽誤人做生意，只好說：“兩種都來一張吧?！?/br>
    “好嘞！”老板揪下一個塑料袋給他包了兩張煎餅，連同粥一起遞給他，“一共十七塊?！?/br>
    許西榮拿錢包拿了張二十遞給他。

    等他找完錢，許西榮提著東西重新走回公交站牌下，太陽大的有些扎眼，他瞇著眼朝左邊看了一眼。

    133路公交車緩緩慢慢地朝著公交站開了過來。

    一個半小時后，他緩緩從公交站走進中景臺庭a座，輕車熟路走到居民樓大門前，輸密碼，人一掩而入。

    大門關閉，許西榮低著頭，渾然不覺身后大門外走過來一個女人，戴著一副紫色的口罩，一雙通紅的眼睛靜靜地看著他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