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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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他又怪不得任何人, 是他自己早上清理完盒子外的灰把它放到衛生間的。程奚不知道它對他有多重要, 更不知道里面是怕濕的紙制品。 可能在程奚看來,這跟不小心將洗發水瓶子碰到浴缸里沒區別。 但對于他來說,它是小男孩留給他的牽念;是小風車這個人曾出現在他生命中最后的證明;是年少那段暗無天日的時光里唯一一抹色彩;是他每日每夜、無時無刻的思念的寄托。 難道天意都在告訴他, 他找不到小風車了嗎? 陶時延深吸口氣, 無力地起身。直到這時才發現屋里靜悄悄的, 只剩下他一個人,那個紅頭發的男生已經沒了蹤影。 剛才情急之下,他的語氣不太好,吼了程奚一句。 程奚不會是……被他嚇跑了吧? 皺了皺眉,陶時延出門下樓。程奚的房間大敞四開,保潔阿姨正在里面收拾, 看來已經退了房。 他又回到三樓,咣咣咣錘開林雪峰的門。 “誰呀誰呀?”林雪峰氣的不行,看清門外人后稍稍收斂了些, “是時延啊,你下次敲門輕著點,我門板子差點被你鑿碎!” 陶時延卻沒心思和他貧,單刀直入:“程奚呢?” “他走了啊,剛走不久,你不知道?” 走……了? 男生明明說能再住一天的,怎么突然改主意大晚上走了? 陶時延從不相信所謂的直覺,可此刻他莫名其妙地感覺到,這次分開之后,他可能永遠……見不到那個紅頭發的小孩了。 這種認知讓他有些煩躁,頓了幾秒突然開口:“車鑰匙給我?!?/br> “???”林雪峰一頭霧水,“你要干嘛去?” 為了取景踩點方便,林雪峰的車是性能較好的小車,比陶時延的商務車速度快一些。 陶時延皺眉:“我去送送程奚?!?/br> 人都跑沒影了,你去送個寂寞?林雪峰不太理解,但還是把鑰匙給他了。 賓館距機場大約一個小時的車程,陶時延一路邊打電話邊狂飆,僅僅四十分鐘便到了國內出發航站樓?;鹚賹④囃:?,他沖進航站樓—— “哇哇哇,那邊有個大帥哥,條亮盤順氣質超級棒,快看快看!” “我從來沒見過這么有氣質的素人小哥哥!咦……不對,他長的和陶時延陶影帝長得太像了吧?” “你這么說,我突然覺得不是長得像,而就是陶影帝本尊。你看下巴上的疤……” “不太可能吧……他會自己來機場嗎?保鏢呢?助理呢?工作人員呢?我以前看過他的接機視頻,排場那叫一個大!” 陶時延身材高大、五官深邃,氣質與普通人天差地別。剛一露面,來自四面八方的目光立刻鎖定在他的身上。 而他無暇顧及那些或驚訝、或火熱的視線,只一心尋找那個想找的人。 白皮膚、紅頭發……程奚的外貌特征非常明顯,陶時延繞著大廳走,仔細觀察每一個可能藏人的角落。 這世界說大也大,說小也小,走了一圈,竟然沒看到哪怕一個像程奚的人,反倒被一大群認出他的旅客圍在中間: “啊啊啊竟然是活的陶影帝,為什么只有他一個人,隱藏攝像機嗎??” “我的媽呀!他在屏幕上已經很好看了,沒想到真人更好看!我孩子都要生出來了嚶!” “他好像在找人耶……” “我也感覺在找人,而且他看起來心情蠻差的、特別不好接近,搞得我不敢要簽名嗚嗚嗚……” 周圍人越來越多,煩躁感也愈發的重。雜亂中不知道誰伸手摸了他一把,他無暇躲避,拿出手機繼續給程奚打電話。 不同于之前無人接聽的狀態——“對不起,您撥的用戶已關機”。 好像弄丟了某種重要的東西,明明人聲鼎沸,陶時延卻覺得世界安靜的像是一場夢。 . 程奚出來的時間很巧,剛到機場便有一班飛往松江的航班即將停售。他立刻買下最后一張頭等艙。剛上去沒多久,飛機起飛,載著他離開這片生活了兩個多月的土地。 飛機落地已經是后半夜,他沒通知趙小濤,只發條信息說明天不用去接,他已經自己回來了。 別墅空太久,地上已經積了一層灰塵。程奚懶得收拾,從冰箱里找出一瓶最甜的桃子果汁。 科學研究表明,吃喝甜的東西能讓人開心,可一瓶灌下去,他并沒覺得多開心。程奚看著玻璃瓶想:原來科學家都是騙子,就算甜的不能開心,讓他稍微好受點也行,怎么越喝……越難過呢? 實踐失敗,他放棄了利用外物恢復心情的念頭,不想洗漱、不想換衣服,甚至懶得踢掉拖鞋,就那么蜷在沙發上,腦袋埋在雙臂中,聽家里古董夕陽鐘“滴答滴答”有規律的脆響。 以前,這座西洋鐘是他入睡的“神器”之一,今晚失效的徹徹底底,即使他一直隨鐘聲數綿羊。 于是趙小濤沖進別墅的時候,看到的就是自家藝人臉色蒼白、蜷成一團一動不動的樣子。 “嘶——你臉色好差!”趙小濤擔心道,“能起來不?我送你去醫院?!?/br> “沒事,”程奚眼皮半闔,“胃有點痛?!?/br> “我給你點了粥,一會兒馬上送到。吃完之后吃點胃藥,然后好好歇歇?!?/br> 程奚“嗯”了聲,沒說好也沒說不好。 等喝完粥、在趙小濤的逼迫下吃完胃藥,程奚坐起來胡亂擦了把臉,“幫我約二輯的舞蹈老師?!?/br> 在《獵日》拍攝期間,二輯的歌曲已經定下來了,等把舞蹈練熟之后便可以拍攝mv,進行后期制作。 “好,”趙小濤遲疑,“但是你這樣能行么?要不休息一天吧?!?/br> “現在打電話約,去公司三樓練習室?!背剔蓤猿?。 趙小濤拗不過他,只能依言行事。 二輯的編舞老師是位非常出名的dancer,曾與程奚合作過一支廣告,二人算是有點交情,接到電話后欣然同意了。 沒辦法,趙小濤只能忍住心痛,開車帶那位板著臉的冤家去公司。 路上,他感覺出程奚心情不佳,努力活躍氣氛:“對了,程兒,你昨晚看熱搜了嗎?” “沒,什么熱搜?!?/br> “陶影帝那個。他沒帶團隊自己一個人跑去機場,差點引發踩踏事故,搞得全機場安保都出動了,今早還發道歉函來著?!?/br> 趙小濤十分好奇,“你知道是因為啥不?我看過視頻,周圍沒有隱藏攝像頭之類的,感覺像是在找人?!?/br> 找人……不會是發現他走了,找他去了吧? 但這又有什么意義呢,程奚語氣淡然:“我不太清楚?!?/br> “哦哦?!?/br> 趙小濤瞥了程奚一眼,發現他表情自然、似是沒有任何情緒波動。 以前和程奚提起陶時延,程奚嘴上也都是一樣的“我不清楚”、“我不知道”、“別問我”,但表情要么羞憤,要么不耐,從沒有過這般平靜的時候。 隱隱約約地,趙小濤感覺出程奚身上有些東西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礙于他身體不適、心情不好,最終沒能問出口。 二人到公司練習室、熱完身,舞蹈老師過來了。程奚把手機扔給趙小濤:“有電話直接幫我接,就說我練習呢,晚上打回去——《獵日》劇組的除外?!?/br> 即使演員殺青了,如果導演突然覺得某個鏡頭不行需要重拍,或者突然想到一種更好的表達方式,一般會選擇叫演員回劇組。 趙小濤比了個“ok”的手勢,拿著程奚的手機離開。 偏電子舞曲風的伴奏響起,伴著beat,舞蹈老師開始一小節一小節地與程奚討論舞蹈動作。 在自己的專輯上,無論詞曲疑惑舞蹈,程奚都喜歡全程參與、親力親為。比如一輯主打歌,有三分之一的舞蹈動作是他自己編的,主歌前幾句歌詞是他自己填的。出道的樂趣不止于鮮花、掌聲與榮譽,還有做出一件作品后那種巨大的滿足感與成就感。 這次也一樣,沒過多久他便沉浸在舞蹈中,甚至忘記了胃痛不痛。 中午,趙小濤在門外喊:“程兒,出來吃飯啦?!?/br> “我不餓,待會兒吃?!?/br> 這“待會兒”一直待到了晚上,休息時間,舞蹈老師忍不住問趙小濤:“小橙子怎么了?” “不知道,”趙小濤嘆氣,“他不肯跟我說?!?/br> “是不是跟女朋友吵架了?我跟我媳婦吵架的時候就這樣,茶不思飯不想的?!?/br> 趙小濤嘆氣……媽的,他家這位大帥哥根本找不到女朋友好嗎?。?! 一口氣練到公司加班的人員全下班,程奚終于有了一絲倦意。他緩緩踱到窗前,三月北方又冷又硬的風順著窗縫鉆進來,吹的他打了個大噴嚏。 邊境小鎮的風就不會這樣,雖然悶熱潮濕,但終歸綿軟一些。而且…… 而且每每風大的時候,總會有高大的身影擋在他的前方。 ……不對,程奚后知后覺地反應過來,怎么又想起哪個人了? 他嗤笑一聲,打算再練最后一遍收工。這時趙小濤又在門外喊:“程兒,來電話啦!” 程奚:“小濤哥,你替我接?!?/br> “是《獵日》劇組的!” 靠,林雪峰那老頭子不會真的要重拍哪場戲吧?程奚生無可戀地拿過手機,貼在耳邊。 然后聽見了一個最不想聽的聲音。 “程奚?!?/br> 那人聲音微啞,帶著明顯的疲憊,“怎么不說一聲就走了?!?/br> 程奚語氣平靜:“因為到了我該走的時候,留著也沒什么意義?!?/br> 這句似乎話里有話,陶時延咀嚼幾秒,“那為什么一直不接我的電話?” “我一直練習來著?!?/br> 不過即使陶時延不來電話,程奚也打算給他打過去。畢竟他弄壞了人家最寶貴的東西,如果不道歉、不找到補償的方法,他自己良心過意不去。 “陶老師,”程奚問,“盒子里的東西還好嗎?” 陶時延沒說話。 既然不回答,估計是很不好了。程奚深吸口氣:“對不起陶老師,我不該生出偷看你秘密的想法,更不應該碰它、把它弄進水里。這一切都是我的錯,我會負全部責任?!?/br> “我知道,可能它對你的實際意義大于本身價值,根本不是錢和其他東西能衡量的。但只要你說出來,無論什么條件我都會盡力完成?;蛘吣阆氪蛭伊R我一頓讓我在公眾平臺道歉之類的都可以,只要你說……” 這是一份非常有誠意、有態度的道歉,就算犯了滔天大罪,聽到他的話,可能都要降下去幾分火氣。 陶時延卻更加煩躁。 ——那個喜歡叫“哥哥”的小朋友,怎么突然生分地稱呼他“陶老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