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袋子是嚴岑在紀筠樓下的打印店買的，里面裝的是一張嶄新的照片。

    ——嚴岑把紀筠曾用機上那張屏保照片保存了下來，然后打印出來，帶回了療養院。

    “你拿這個是要干什么？”許暮洲一邊解開安全帶，一邊問道：“準備用來逼問一下紀筠的心理防線？”

    “別說得我像法西斯一樣?！眹泪_車門：“這是必要的任務流程?！?/br>
    “好好好，勞模?！痹S暮洲還有點不太自在，他將車鎖好，回手把車鑰匙拋給嚴岑，問道：“咱們這就去找紀筠嗎？”

    “等一等?！眹泪f：“等深夜再去?！?/br>
    紀筠唯一展現出不同的時間點就是昨天午夜時分，如果不是那些吵鬧的外來因素影響了紀筠，恐怕那個狀態還會持續的時間長一點。

    許暮洲大概能理解嚴岑在想什么——不管午夜時分是不是一個固定的清醒因素，起碼也是讓紀筠“清醒”的一個重要條件。

    “說實在的?！痹S暮洲說：“如果‘紀念’真的是響應了紀筠自己的執念來到她身邊的，那紀筠的執念已經達成了，為什么還需要我們來做清理任務?！?/br>
    “還遠遠沒結束?！眹泪沉艘谎墼S暮洲脖頸上的項墜，許暮洲自從上次被燙之后就學精了，也不再貼身放，大多數時候都這么大敞著放在外面，也方便了解情況。

    “人的情緒是很復雜的，不能以單一的情感來進行評判?！眹泪疽馑聪蝽棄?，說道：“你看，她想要的還沒有得到?！?/br>
    “那如果她的執念是讓‘紀念’永遠留下來呢？”許暮洲問：“那怎么辦?！?/br>
    “你覺得呢？”嚴岑沒有回答，而是反問道：“如果紀筠的愿望真的是要永久留下她，那你是要送走‘紀念’，還是要遵循紀筠的想法，想辦法幫她把紀念留下來?！?/br>
    他看著許暮洲，眼神很認真。他不像是在考許暮洲，而是要真正等著他的看法和答案。

    許暮洲沉默片刻，先一步移開了眼神，說：“我不知道?！?/br>
    “你總要做決定?！眹泪D頭看向電梯門，電梯頂棚白燦燦的燈光落在他身上，從金屬鏡框的邊緣折射出一點淺淺的顏色。

    “你這次是跟‘人’打交道?！眹泪f：“在你實習的時候，你面對的是一個有罪的人，所以你能做決定。但這世間的萬千執念里，冤只占其一，其他的呢，你要怎么選?！?/br>
    “……如果任務失敗會怎么樣?！痹S暮洲低聲問。

    “不會怎么樣?！眹泪f：“扣點積分，白跑一趟?！?/br>
    其實在許暮洲問出這句話時，他就知道嚴岑已經明白他的意思了。

    但不知道為什么，嚴岑又問了一遍：“所以你怎么選?！?/br>
    “一場任務不做也罷?！痹S暮洲硬著頭皮說：“其實連紀筠自己也明白，死去的人不會再回來，哪怕是能通過某種手段溝通兩個世界，她的meimei也不在了。

    “無論是從她自己的角度來看，還是從世界運行的規則角度來說?！痹S暮洲頓了頓：“她這么做都無異于飲鴆止渴?！?/br>
    “有道理?！眹泪α诵Γ骸拔矣浀昧??！?/br>
    嚴岑的笑意很輕，唇角的弧度若有似無。

    許暮洲瞥了一眼他的臉色，在心里又捋了一遍自己的邏輯，覺得應該沒什么硬傷，才開口問道：“不對嗎？”

    “沒有什么不對的?！眹泪f：“這世間的一切都是選擇，而‘命運’本身，說到底就是由無數選擇組成的唯一路徑?！?/br>
    嚴岑說著，勾起許暮洲脖頸上的項墜摩挲了一下，他似乎很喜歡這個動作，許暮洲心念一動，問道：“嚴哥……這項墜上的黑色液體到底是什么？”

    “是‘執念’本身?！眹泪f：“這就是紀筠的全部執念，濃縮于在這個項墜上，等上面的黑色液體消失了，就說明她放下了?！?/br>
    許暮洲點了點頭：“這樣?！?/br>
    “你好像不是很吃驚？”嚴岑問。

    “我大概有猜測?！痹S暮洲笑了笑：“在上一個世界的時候我就想過，為什么有時候甚至我還沒有對任務對象做什么，這個進度條也會下降，現在想想，應該是因為觸及到了那個‘執念點’吧，就像是游戲中自帶的關卡存檔點?！?/br>
    “對?！眹泪c頭道：“歸根結底，你和我來到這個時間線的媒介是紀筠的執念本身。所以哪怕這個世界是完全真實的，也會有一些主觀影響的體現——而你身上這個繡球花，不但是紀筠執念的展現，也是我們消化她執念的一個樞紐?！?/br>
    “等一下？”許暮洲忽然看向嚴岑：“你說媒介？”

    “媒介?！眹泪_認道：“就像我們通過紀筠的執念來到這里一樣，兩個世界之間必須架構起一條橋梁，才能正式通行?！?/br>
    “……也就是說，‘紀念’也是從這個橋梁來的？”許暮洲腦子轉得很快：“我們摔碎繡球花之后，會被傳送回永無鄉，是因為架構的橋梁被毀壞了？”

    “是?！眹泪S暮洲對視一眼，接著說了下去：“……正如你想的那樣，只要損壞了這個‘橋梁’，‘紀念’就會回到她該去的地方?！?/br>
    無論這個究竟是不是紀筠的執念所在，起碼在摸黑了這么久之后，許暮洲終于看到了那么丁點曙光，他深呼吸了一口，覺得一直壓抑的情緒被緩和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