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伙計轉身去掛滿鑰匙袋的墻壁取號房鑰匙。

    謝靈歡右手肘撐在齊胸高的案臺，修長手指答答輕敲，眉眼清俊，唇邊笑似無邪又似百無聊賴?；ㄇ鍧涡毖塾U他，嘆口氣，忍不住又提前先前鬧了好久的那個烏龍。

    “景淵，你和一個凡人醋什么？”花清澪試探地輕笑道：“凡人朝生暮死，與我等漫長的生命而言，不過枝頭的蟬，盡管有片刻歡愉，卻不可語冰。我怎會瞧上翩躚？”

    答答輕敲聲頓止。

    “不知?！敝x靈歡翻了個白眼，語調依舊悶悶。

    花清澪起先以為謝靈歡是在敷衍他，懶得正面回答。這問題原本也沒什么意思。

    花清澪便丟開了。

    直到半支香后，店鋪伙計在前頭提著燈引路，兩人跟著。腳步聲噔噔地踏過老舊的木頭階梯，暈黃的光線爬過腳下黑靴，伙計腰間掛著的銅鑰匙咔嗒輕響……花清澪突然回過神來。

    謝靈歡原來說的是，雖不知為何醋，但見他與翩躚說話，便忍不住就要醋。

    花清澪腳步一頓。

    “哥哥，怎地不走了？”謝靈歡詫異地回頭看他。燈光一點暈黃打在謝靈歡少年眉眼，劍眉星目，玄色發網勒在他白玉般的額。

    ……真好看。

    花清澪忍不住張了張嘴，話到唇邊又咽下去了。算了，不能太縱著這家伙！今夜投宿時好容易他才拿到了自家的房舍號牌，要是眼下稍微心一軟，這家伙指不定就能把另一塊號舍牌子給扔了，非得半夜擠到他被窩里頭來。

    “沒什么?！被ㄇ鍧渭傺b淡定地微笑?！斑@幾日趕路辛苦，我有些乏了?！?/br>
    謝靈歡上下打量他，似信非信。

    伙計先開了南邊兒天字第一號房，謝靈歡在門口覷了一眼，點點頭?；镉嫳阌忠麄兊搅说诙g，謝靈歡見兩間房不是緊挨著，中間還亙著個空房，便不高興地咳嗽了幾聲。

    “這間為何不讓我??？”

    伙計一愣，賠笑道：“對不住貴客，這間二號房常年有客人包著，除了他以外，不許旁人進去。就連我們也有幾年沒開過二號房的門了！”

    “哦？”謝靈歡抱臂冷冷地問道：“什么樣的貴客，架子這樣大！”

    伙計不動聲色地將半舊的氣死風燈換了只手提，弓著腰點頭賠笑?！耙彩莻€修仙的貴客?！?/br>
    只字不提那客人具體哪個門派、什么年歲相貌。

    謝靈歡呵地笑了一聲，眼角瞥向花清澪，花清澪微微蹙眉。這家伙，該不是又要借此由頭半夜摸來他房間？

    結果花清澪卻料想錯了。謝靈歡貌似當真只是隨意地問問，伙計推開第三號房門時，謝靈歡斜倚在門口看伙計點燈，竟然沒再問什么，也沒提出要換房或與花清澪同住。

    花清澪松了口氣，紅衣袖底手指卻不受控地抽搐了下。一股空蕩蕩的失落感襲上心頭。他垂著眼，袖底手指攥入掌心。

    “貴客可還有甚需求？可要香湯沐??？”

    “不必了，趕了一天的路，我們兄弟倆都有些乏了?！敝x靈歡斜倚在門框，語氣淡淡?！安灰獊頂_我二人休憩即可?！?/br>
    “是，兩位貴客請自便?！?/br>
    伙計提著燈，輕手輕腳地退出去。不知是不是花清澪錯覺，在面朝他們雙手掩門出去時，這伙計態度明顯恭敬了許多。

    “走吧，”謝靈歡懶洋洋地動了動身子，望向花清澪?！拔蚁人透绺缁匾惶柗??！?/br>
    花清澪默默地跟在他身后。

    這次謝靈歡沒摟著他，也沒牽他的手，貌似就真的只是對尋常的凡人修仙兄弟。呵！

    入了一號房，謝靈歡習慣性地替他點好燈，又將里舍的帳鉤放下、床褥鋪好，抬起頭，迎著花清澪詫異的目光，神情一滯?！翱瓤?，畢竟是陌生地方，我先替哥哥查查是否有甚機關?！?/br>
    花清澪挑眉，隱隱地帶了點笑?！澳?，景淵可曾查到什么不曾？”

    “沒有?！敝x靈歡挺胸凸肚，一本正經地開始瞎編?！熬褪谴舶逵擦它c，還有，這外頭的花廳忒大了些。腳踏也不好，顯然是長期有客人帶仆童小廝睡過，磨損的厲害?！?/br>
    “哦，”花清澪越發覺得好笑，難得也起了促狹心，假意順著他的話往下說?！霸驹搶⒛切┝_剎帶來。如此，景淵的床邊腳踏便也有人睡了，半夜口渴或者找夜壺，也須有個人伺候?！?/br>
    謝靈歡一噎，上下掃了眼花清澪，見他似乎興致極高，便施施然走到近前，壓低聲音調笑道：“哥哥要起夜？還是口渴？景淵可以貼身伺候的?！?/br>
    “呸！”

    花清澪啐了他一口，眼風斜掃，卻也不當真著惱。

    謝靈歡便又笑了?！澳切┝_剎鬼見不得色，捧著你座下那頭螭吻，喜顛顛地下地獄去了。怕是巴不得我不召見他們！”

    他提起螭吻，花清澪倒忍不住嘆了口氣?！拔羧赵诒娧`叛變時，螭吻因不肯叛，叫他們殺了。如今藏在地xue里頭露了真身，卻是非妖非鬼了?！?/br>
    “哥哥憐惜他？”謝靈歡語氣不明。

    花清澪現在聽到“憐惜”兩個字，心頭就咯噔一聲，怕謝靈歡又同他鬧，忙不迭解釋道：“并不曾?！?/br>
    頓了頓，又后悔解釋的太快了，顯得他怕謝靈歡似的，便又補充了一句?！八吘挂灿猩瞎派褡宓难}，若能搭救則個，也算全了昔日與我義父子一場情誼?！?/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