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者說，花清澪就是魔。

    哪怕謝靈歡并不愿意承認花清澪是天魔，也不得不試著用當年降服魔獄的法子。他閉了閉眼，內心近似于悲涼地，在額心現出了神印。

    一枚極其鮮亮的青鸞印赫然出現在他兩眉之間，隨即羽翼豐滿，沿著他額頭發角振翅欲飛。

    “清兒，莫要怕……”

    謝靈歡喃喃地吻住花清澪的唇，身形無聲無息地散成煙一般的碎粒子，與霧氣同化。青鸞鳥積聚成型，三根丈余長的尾羽威勢赫赫，圓環大小的翎兒拂卷房梁，帶花清澪入懷。

    霧氣越發濃重了。

    青鸞盤踞在下界凡人屋舍內，每一絲羽毛下的細絨都融融泄泄地散布出靈息。在觸及花清澪時，這源自于純正神體的靈息又乖順地自發轉換為冥氣。冥氣卷入霧氣中，越發加重了青煙霧靄。

    冥氣遍布，于此刻被魘魔纏繞入魂的花清澪而言，就像是沙漠里一個渴極了的人，陡然間吸食到了清泉。

    花清澪眼底血淚漸止，緩慢地睜開眼，與他交纏深吻的人有著一張絕色奢華的臉。彼此鼻尖輕觸，那人青蒼色長發織成了迤邐的青絲網，衣衫不知何時褪盡，靈息冥氣源源不斷地從那人口唇送入他體內。

    “唔……景淵……”

    花清澪抬起軟綿無力的手，本能地勾住謝靈歡的脖頸，加深了這吻的纏綿。

    冥氣是天魔最渴望卻得不到滿足的食物。尤其謝靈歡身為淵獄之主，他所釋放出來的冥氣，足以令任何一只魔發狂?；ㄇ鍧伪恢x靈歡挑.逗得極度渴望地翹起下頜，饑渴而痛苦地湊近他的臉、他的唇、他的脖頸，而謝靈歡卻每次都在他即將觸碰到的那一刻躲閃開。

    雖然避開，卻又躲閃的并不遠，剛剛夠他不肯放棄的距離。

    “景淵，給我……唔……”

    處于對冥氣饑渴狀態的花清澪口不擇言，手臂交疊纏住謝靈歡，股腿雙纏，盤在謝靈歡腰間。

    謝靈歡垂下的眼眸中有說不清道不明的什么，瀲滟的，一絲一縷蜜一般地流淌。他不能允花清澪以他索要的，并不是不舍得，而是他的冥氣來自于靈息，太過強烈而純粹。一旦花清澪吸食過多，便會因為承受不住而魂體炸裂。

    他不能讓花清澪徹底滿足，又舍不得見他如此痛苦，便試探性地識海交融，在花清澪靈臺處怒放娑婆沙華海。

    花清澪詫異地凝望識海內漂浮起無盡的血色花瓣，一點點地，勾出海面上的無根花，將那無根花也染成了赤紅。娑婆沙華盛開如千堆雪，他的識海內，也沸沸揚揚地覆了層層疊疊的紅雪。

    一如那年，他從輪回井縱身躍下，四海八荒都被紅雪覆蓋。

    不知從何處來的馥郁芳香味充斥著下界北俱蘆洲洛陽城青苑內這座精舍。碧紗窗外一眾淵獄的人手面面相覷，隨即紛紛放下手中的雜務，同時結起了結界，阻隔各方窺探的眼。

    第三十六洞洞主方汵剛布置好結界，一轉身，突然愣住?！暗邸褡?？”

    “噓！”

    憑空出現的朱衣少年人撮唇，話語聲似乎藏著無盡的蜜。

    少年聲音又軟又糯，僅有的說出口的這個音節，精致華美到了極致。仿佛世間最上等的絲絨，在蜂蜜中浸泡透了，蜜便沿著絲絨經緯交錯的紋理縫隙滲出來。

    一束束細線般的金色陽光落在少年人青絲，發尾居然呈現出細碎的跳躍的光芒。

    青絲朱衣，熠熠生輝。

    歷來他只要是一出現，這天地間所有的光芒，便都叫他吸了去。令世人眼中再看不見其他。

    刷刷刷！青苑內外所有的人都跪下了，誰都不敢正視少年那張絕色奢華的臉。

    “……難為你們了！”

    少年人將門縫推開了些，抬手破了內舍結界。三寸高的烏木門檻，一只五彩繡線織鳳的軟靴輕輕跨過。

    朱衣撩動，隱約露出其內的雪色紗衣。薄如蟬翼的雪色紗衣層疊覆了足有三層，鮫綃柔軟剔透，用金銀雙色繡線勾勒出一束束雪白的娑婆沙華。

    **

    精舍內，花香味越來越濃烈。

    謝靈歡抱住花清澪在霧氣中翻滾，青煙霧靄中盛開出血色娑婆沙華?；ㄇ鍧我粫r清醒、一時混沌，偶爾從艷美唇瓣間逸出無意義的詞句。

    “唔……景淵……不，你是誰？”

    謝靈歡在赤色如血珠的娑婆沙華花海中吻他?；ㄩ_如錦罽，流光滿溢。他帶著無限繾綣意，擁抱住他的魔?！扒鍍?，我是淵，囚禁你數萬年的淵??！你在血淵中見到的，是我。你在魔獄里掙扎時，我也在，我只是……我只是那時不知道，哪個是你?！?/br>
    淵獄里的魔都失去了本來面目，在血淵深處互相廝殺，渾如兇獸。

    如果那時候花清澪也在其中，謝靈歡甚至不能想象下去。他不能想，從上界銀河水中誕生的至凈至潔的古仙花清澪……那時候，是什么模樣？頭頂生角，或者四肢匍匐于地？

    甚至，他在遍歷魔境苦楚時，有沒有魂體被撕裂成碎片？遍滾過烈焰刀山時，花清澪有沒有恨過他？

    無論哪個畫面，對于后來才知道真相的謝靈歡而言，都太過殘忍。

    花清澪所遭受的不堪，歷歷都是他的罪。

    “清兒，是我欠你?！敝x靈歡一波三折的丹鳳眼中現出迷離的光，語聲越發喃喃?！疤热粑夷菚r知道是你，又或者，我那時知道你就在我的深淵下，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