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折衡是尹師的侄子，面容與他有三分相似，不過，他似乎尤效母，下巴尖尖，眼角有一顆朱砂痣，看上去男女不辨，我見猶憐。

    只是當他笑起來時，臉上才充滿了少年才有的意氣風發。

    尹師輕咳一聲。

    尹折衡立刻垂下頭，不再盯著艾小岫看。

    尹折衡：“不知太上皇為何深夜到訪?！?/br>
    尹師：“我為什么來，你應當知道?！?/br>
    尹折衡：“太上皇是為了追殺您一事？孩兒也是沒有辦法，不過孩兒已經命他們外緊內松，給天下人做做樣子看?！?/br>
    尹折衡辯解許久，尹師都沒有說話。

    尹折衡的神情越來越緊繃，身上流露出為上者的氣勢。

    直到這時，尹師開口道：“你知道當時那么多孩子，朕為什么挑選你嗎？”

    尹折衡一愣。

    尹師回過頭，猩紅的眸子注視著他，“因為你夠聰明，也能狠下心?！?/br>
    尹折衡已經徹底呆住了，他身子微微顫抖。

    尹師淡淡道：“朕已經什么都知道了?！?/br>
    這副冷淡又威嚴的模樣一直是尹折衡的噩夢。

    尹師：“你要殺朕，這很好?！?/br>
    尹折衡神情奇怪。

    尹師微微一笑，“或者說，朕很滿意你的殺伐果決，畢竟朕的存在會妨礙你收攏權力，也會對你產生掣肘，朕若是你，也會借此時機鏟除掉我?！?/br>
    尹折衡已經徹底懵了。

    尹師：“可是，你未免太心急，太考慮不周了?！?/br>
    “你當讓其他三國的戰力消耗完畢，把我逼到盡頭再出手?！?/br>
    “可是，你看看，你現在辦的都是些什么事情！”

    尹師聲音一厲，尹折衡雙膝一軟，立刻跪倒在地，“太……太上皇?！?/br>
    尹師恨鐵不成鋼地看他一眼，“聞家和崔家都是忠于大雍，忠于你的，崔知己更是你的知己好友，結果你，你讓崔知己與陳子川結交，又不能做到最后一擊，白白損失掉你多年的好友、跟你知心相待的人，崔家也因此怨恨你，你難道不知道悔過嗎？”

    尹折衡低垂著頭，“悔……朕后悔，可朕也不后悔，畢竟只有試過了才知道您的手段到底有多厲害，殘留在雍國的勢力有多么深?！?/br>
    他抬起頭，眸中一片晦澀。

    “身為崔大郎的好友，我是悔；但作為雍國的陛下，我不悔?！?/br>
    尹師盯著他良久，露出一個淡淡的笑容，“起來吧?！?/br>
    尹折衡支著膝蓋，慢慢站起身。

    尹師：“這也不怪你，畢竟，你的小嬸子太過厲害了?！?/br>
    他看了一眼艾小岫，溫柔一笑，“哎，一力破百巧，你光有腦子有什么用?！?/br>
    尹折衡哭喪著臉，忍辱負重地瞥了尹師一眼。

    叔叔，你這樣就過分了啊，顯擺自己有愛人也就罷了，干嘛拿我作筏子啊。

    尹師：“行了，這次之后，你估計還敢，那你就試試吧，看看能不能除掉我?！?/br>
    他淡淡道：“畢竟，你這么多年看到我就腿軟的毛病也要治治了，有我在，你頭頂就一直懸著一把刀，也能督促你上進?！?/br>
    尹折衡：“……”

    尹師神色淡漠，又顯得極為矜傲與強大，可轉眼望向艾小岫時，又顯得極為溫柔。

    “如今巒國、原國和南國的紫品都已身亡，是你做出一番事業的時候了?！?/br>
    尹折衡：“不，南國還有?！?/br>
    尹師看著他。

    尹折衡：“孩兒之前收到消息，梅一枚已入南國，成為南國女帝謝小魚的國師?！?/br>
    尹師：“倒也不是不可預料，謝小魚那孩子看上去純粹，卻也有自己的小聰明?！?/br>
    尹折衡恭恭敬敬道：“您不在了，雍國還有紫品嗎？”

    尹師微笑，“我跟你小嬸嬸都是琉璃品，你還怕什么？”

    “但你所求的如果是其他人……”

    尹師看向艾小岫。

    艾小岫擺擺手，“商宗遠帶著風寄奴云游四方了?！?/br>
    尹師看著尹折衡，“不要太貪心?！?/br>
    尹折衡立刻恭敬起來。

    尹師又指點了尹折衡兩句，這才帶著艾小岫離開。

    臨走前，他對尹折衡道：“你該對她用正式一點的稱呼?！?/br>
    尹折衡一愣，咬咬牙，立刻拜倒在地，“拜見太后娘娘?！?/br>
    瞬間升級為太后的艾小岫：“……”

    她這次的經歷可夠豐富的啊，什么姑奶奶、太后娘娘、老祖宗、女魔頭，可都當過了！

    尹師似是知道艾小岫想什么，抱著艾小岫騰空而起時，輕聲道：“無論小岫你有什么身份，你在我眼里最重要的身份是……”

    他垂眸，星光釀在他眼中。

    他柔聲道：“我妻……”

    這樣子嘴甜的尹師就不得不給一個獎賞了。

    艾小岫撫著他的脖頸，輕輕吻住他。

    星空下，夜空中的吻，煞是多情。

    “對了，你是從什么時候開始嘴甜的呢？嗯，腦子出問題的，那你是什么時候好的呢？”

    “你啊，該不會一直偷偷假裝……”

    “咳咳！”尹師少見的露出狼狽之色。

    他扶住艾小岫的臉，主動靠了過來。

    ……

    （四）

    “江湖上還是沒有他們的消息嗎？”

    聞長安站在廊下細雨中，用金剪刀剪斷一根花枝。

    “是啊，就好像兩個人憑空消失了?！?/br>
    崔夢己一身黑衣仰面躺在廊下欄桿上，舉起酒壺，喝了一口。

    聞長安：“你喝酒喝得越發兇了?！?/br>
    崔夢己微笑。

    聞長安：“都這么多年了，你還沒有……”

    崔夢己：“你呢？你與她相處日短，不該如此啊?！?/br>
    聞長安閉上眼，睫毛上掛著雨水。

    他狠狠剪掉花枝，開口道：“此后我便明白一個道理，‘花開堪折直須折，莫待無花空折枝’[注：2]”

    聞長安開口刺道：“你是什么時候紅衣改黑衣的？怎么了？家中死人做喪事？可你為誰守節守了這么多年？”

    崔夢己仰頭喝酒，冷冷開口：“閉嘴！”

    下雨的時候，還真的是尤其寂寞。

    ……

    （五）

    現實世界。

    一雙皮鞋踩上運動場的跑道。

    飯后遛彎的學生在經過時，不由得將目光投在那個男人的身上。

    那人一身筆挺黑色西裝，長長的銀發被梳成一道用簡單的粉色發繩束起，男人面貌俊美，眉心一點朱砂痣，雙目微紅，戴著一副金絲眼鏡。

    “哇，好帥！這個發型，這個瞳色，這個朱砂痣點的，嘖嘖，趕明我也去做個?！?/br>
    “你可拉倒吧，人家靠的是自身氣質，這位先生可是咱們院那位名人的，不知道有多少人趕潮流弄成這樣，結果，一個比一個難看?！?/br>
    “名人……艾……艾大神？”

    “喏，這不是很明顯嘛，男人頭上的發繩明顯就是女朋友的，這是在宣揚主權呢?！?/br>
    “這次機甲戰第一又是她，可惹不起?！?/br>
    “她不是學軍事醫學的嘛，干嘛還要那么厲害?！?/br>
    “學神意味著在不是自己的領域也能碾壓眾人?！?/br>
    尹師聽著眾人的言語，忍不住垂眸微笑。

    這個世界無論怎么看都實在是不可思議啊。

    他望著正在跑步的艾小岫，她也注意到了他的存在，逆著陽光朝他跑了過來。

    他張開雙臂。

    艾小岫笑容加大，一個蹦跶，立刻跳到他的身上，雙腿纏住他。

    尹師扶著她，“我身體已經好很多了，你不用每次都陪我去檢查?！?/br>
    艾小岫笑瞇瞇道：“不，這次要給你一個驚喜?！?/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