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節
    是誰在叫她?    空的,熱的,她腦海里被季夏那空蕩蕩的聲音全部充斥了:“你知道,付教練是怎么死的嗎?”    誰?付教練?    啊……付教練……對……他死了……    他怎么死的?    球到了眼前,行行手都要抬不起來了,那聲音卻無休無止的干擾了她……    “疼死的?!?/br>    她一到網前,便聽見季夏感嘆了一聲。    行行全身汗毛一炸,疼死的!    疼死的!    那聲音在耳邊反復回放著。球館里的一幕幕畫面一般的掠過了眼前。吧臺前一行小字,那小屋里藍色的運動服,帳本上一筆一筆記下來的錢數……從未謀面的付教練被這些細節一點一點的放大了……    疼死的,他是疼死的。    閉嘴,別說了……    她手上一軟,立刻就反應到了球上。    18:20    “唉……”全場一片嘆息,明明就差一個球了。    可拿不下來。    急死人了。    行行也急,怒,驚悸著,熱到了極點,人卻像是全身都是涼的,季夏臉色始終都沒有什么變化,陰沉,雪白,她是故意的,要激怒她,她不能上她的當。不能,不能……她反復告訴自己……    堵住了耳朵。    不要聽她說話。    錯開了視線,不要去看她。    然而季夏發球。一到網前,她便貼近了她耳邊,她像個完全沒有感情的精靈一樣冷冷闡述著付教練的慘狀:“他沒有錢,舍不得打杜冷丁?!?/br>    閉嘴!    閉嘴!    “他疼的受不了,整板整板的吃芬必得,胃燒穿了,胃酸倒流,食道也被燒毀了……”    行行全身都在發抖……    她在說什么?    那是付教練。    那是……    那是……    那是她的父親。    可那個聲音……冷血,又無情的……    說著他的痛苦。    “他在床上哀嚎了三天才沒了聲息……”    她怎么敢?    她怎么敢把他的痛苦,如同口香糖一般放在了嘴里反復咀嚼。    怒火,終于是把行行點燃了,毀滅了,她整個人是空的,輕的,飄的,那做夢一般的感覺終于徹底不存在了,她燒起來了,怒火焚身,她完全是下意識的松開了手,球拍一下子就脫出了手去,徑直砸了那張美麗的令人作嘔的臉。    閉嘴!    你給我閉嘴!    季夏早已經是預料到了,往旁邊一閃,就讓開了球拍,拍子余力未消,順勢就撲向了觀眾席。    “砰”一聲巨響。    觀眾嚇壞了,全部都站起了身,這什么情況,打不過,就用球拍砸嗎?    “stop!”裁判簡直不敢置信,“都給我住手!”    “你們把這當什么地方了?”    混亂,聲音,吵鬧,成了一團,人們從身后抱住了行行,她掙扎著。    “你冷靜一些?!蔽溺R心和英染沖下來,拉住了她,她掙不開他們,看著季夏在那網后笑了……    她竟然是笑的。    不可原諒。    不可原諒!    “啊……”她雙手捂住了臉蹲了下去。    比賽鬧出了這么大的動靜,簡直連主辦方都匪夷所以,當場就宣布,剝奪風云球館的比賽資格,逐出賽場,各種目光刀一樣的扎下來了,萬眾矚目,指指點點,議論紛紛,一群人就在這樣的視線里灰溜溜的被趕出了賽場。    “真不像話,竟然用球拍砸人……”    “還是什么風云球館呢,這要去打球,還不得出人命啊……”    “聽說就在清江區那邊,以后可得繞著走……”    滿盤皆輸。    猙獰的面目到這時候才算是露出了真容。    風云球館徹底被釘在了恥辱柱上。    這才是季夏目的所在,處心積慮的,先用單打穩住了英染,讓他志得意滿,雙打時候專攻文鏡心的弱點,讓他們怒極攻心,把姚茉莉嚇得完全不敢應戰,只剩下一個付行行上也得上,不上也得上。    付行行一個懶人,天塌了有高個的頂著。    原本榮譽,鮮花,她什么都不在乎。    那么,還有什么才能激怒她呢。    季夏卻再清楚不過了。    “疼死的……”    “他買不起杜冷丁,只能用整版整版的芬必得鎮痛,胃燒穿了,胃酸倒流,食管也全毀了……”    “他在床上活活哀嚎了三天才沒了聲息……”    一句接一句的。    句句誅心。    終于逼瘋了行行,甩出球拍砸向了她。    于是,那一瞬間,一切都結束了。    剛剛萌芽的風云球館被按死在了搖籃里。    簡直是步步為營,季夏的目標不僅僅是他們這些掙扎著想要站起來的人,她是要他們沉寂下去,要風云球館永遠給他們陪葬。    外面還是冷,風吹過來,人就涼透了。    英染蹲在了路邊。    姚茉莉抱住了頭。    文鏡心還算是如常,去買了些水遞給他們:“沒事兒,下次,別這么沖動了?!?/br>    下次,還有下次嗎?    聲名盡毀,一敗涂地,人們提起來風云球館已經沒有其他什么可說的了,都是那個球拍砸人的。    行行不禁打了個冷戰,天冷,水也是冷的。    她人被冷透了,從心里透出了一股涼意。    為什么,她不知道。    季夏為什么要這么做。    她又為什么會氣成了這樣……    明明,她……她……她把臉靠在了冷冷的冰水上,溫度這才降下來一些了:“明明付教練離家很早,他什么樣子,多高,怎么說話,會做些什么,我全不記得了,不記得……不愛他……我對他沒什么感情的……”    她聲音也是冰的,聽不出一絲起伏。    英染卻不禁抬起了頭來,看她。    姚茉莉也緩緩松開了抱住了頭的手。    是的。    明明是這樣    “沒有感情,我不愛他?!?/br>    “他死就死吧,我沒所謂的?!?/br>    行行把頭頂在了那冰涼的易拉罐上:“只是……只是……我只是氣不過……”    “我氣不過……”她說著,眼淚就流下來了,“既然,是你一意孤行,拋妻棄子,要去尋找理想,過更好的更美的生活,要把自己一輩子寄托在了那些勝利,掌聲,榮譽上,那為什么你不把自己照顧的好好的,為什么不帶著你的弟子們來我們面前耀武揚威,為什么你不告訴我們,離開我們是對的,你活的更好,更幸福了……”    行行整張臉都埋進了易拉罐前,“你告訴我啊……你當著我的面對我說出來呀,為什么要讓我從別人嘴里聽到那些話,胃燒穿了,沒有錢治,活活疼死的……這就是你要的嗎?這就是你這一生所追求的理想嗎?”    “為什么?”    “為什么都這樣了,你還是不肯回家?”    她泣不成聲。    他們圍繞了她,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了。    付教練把所有心血都撲在了他們身上,一直到死,始終都沒有回到那個等待他的家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