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我再次睜開眼后，最先浮現在我腦袋里的就還是這個問題，它就像是不肯離開了一樣。好在這一次再醒來，我的身體多多少少有了點變化。

    首先我想我應該是可以說話了，其次，如果我愿意承受那股撕裂般的疼痛，我想我是可以坐起來的。

    “老唐，想坐起來？你別亂動，我幫你弄?！倍霹i及時發現了我的目的，他搶先一步阻止了我。然后我瞧見他按下了遙控器。

    哦，也對，醫院的這種病床是可以升降的。所以不管怎么樣，我到底還是坐了起來。于是我便看見這間病房里只有杜鵬和我兩個人，小青她們并不在。

    說實話，意識到她們不在，我也不知道是該感到高興還是失望。這種現實與夢境的矛盾導致了我根本無法真的確定我在想什么。

    “謝……謝，小青……她們呢？”我掙扎著開口說了話，只是沒想到這聲音沙啞的都如此陌生起來。

    “哈，老唐，你還記得我們？看來我可以減掉一個擔心了，剛才那醫生還說你的腦袋有可能出問題，說不定還會變成植物人?！倍霹i喜形于色。

    說著，忽然只見他又像是想要確認一樣，鄭重問道，“老唐，你的確知道我是誰吧?！?/br>
    “當……然，你是杜鵬，你是一名……歷史學家！”老實來講，我也是在意識到這間屋子里沒有其他人后，才突發奇想要加上最后那句話。

    我想要看看杜鵬的反應，好確定在工廠宿舍里杜鵬和我所說的那些話，那些分析，究竟可不可以當真。

    事實上，我很快得到了我想要的答案。

    因為杜鵬的身子猛地一震，也因為他臉上表情的急速變化，更因為他還問了一句，“老唐，你剛才說什么？”

    瞧見杜鵬還想要掩飾，我笑了笑，至少我認為自己應該是在笑。

    “杜鵬，我好像做了一個奇怪的夢?！毖哉Z能力逐漸恢復，雖然仍舊有點生硬，但至少說話已可以連貫起來?！皦衾?，你告訴我你是一名歷史學家，為了記錄真實的歷史?！?/br>
    “呵，老唐，你這個夢還真奇怪啊?！倍霹i盡可能的抑制，但他神情的不自然卻還是騙不了誰，再加上他忽然又坐下去的舉動，事實其實已經很清晰。

    “是啊，奇怪的夢。在夢里，你還跟我說了許多許多事，我們在工廠那間呆了七年的宿舍了，連續談論了一早上，大部分時間都是你在說，我偶爾會提問?！?/br>
    杜鵬微微皺起了眉頭，他開口，語氣也發生了一些變化，“哦？那我都說了些什么？”

    我笑笑，“太多太多了，說起來太麻煩，不過至少知道你是誰了，也知道你不是我的敵人，這就已經足夠?！?/br>
    杜鵬沉默。

    沉默并沒有持續太長時間，杜鵬再度開口，“老唐，看來我剛才高興的太早了，你的腦袋確實有了點問題，一會兒我讓醫生給你再檢查檢查，拍個片子看看?！?/br>
    杜鵬還想要不承認，不過其實我已經不在乎了；他承認也好，不承認也好，剛才他的舉動已經說明了問題。

    我選擇相信夢里那個杜鵬跟我所說的那些話，那番分析便是這一切的真相。

    甚至于，剎那間我都豁然了，我不在乎現在究竟是夢還是現實，因為無論是哪樣，我看樣子都得在這里面呆上很長一段時間。

    “今天是幾號？我昏迷了多少天？”因為不在乎，于是我想起來了除夕夜十二點前我收到的那條短信。自然，我也清楚記起了那串數字。

    所以現在我只希望我并沒有昏迷太長時間，今天并沒有超過正月初八。

    “五天，今天是正月初五?！倍霹i很冷靜的回答了我的問題。

    我笑了，這個答案告訴我，我還有兩天時間，應該來得及。

    “小青她們呢？”我再重復了一開始的問題。

    “我讓她們回去休息了，現在是夜里，我沒打電話，打算等早上叫她們過來?！倍霹i如是言語。

    聞言，我下意識的想叫他不要打電話。不過轉念一想，我雖然不能確定張峰張雯還有宋茜是怎么一回事，但根據我在夢里得到的消息，我至少可以說，小青也不是我的敵人。

    “老唐，我問你，你是不是看到兇手是誰了？”

    第八章 一番解釋

    “嗯？”我有些詫異，那么一瞬，我差點以為我面前這個杜鵬就是不久前宿舍里的那個杜鵬?！盀槭裁茨銜@么問？”

    “我只是覺得有這個可能，畢竟那根冰錐是正面襲擊，按理來說你會有一定幾率看到襲擊者?！倍霹i如是言語，他這一刻所展現出來的沉著冷靜，倒是有了宿舍里那個杜鵬的風范。

    我沒有立即言語，我想了一會兒，“醫生有說我什么時候能下地行走嗎？”

    杜鵬挑了挑眉頭，他又不是蠢貨，當然知道我這是在回避問題。不過有趣的是，他并沒有追著不放，“理想估計，十天半個月?！?/br>
    話聲入耳，我暗暗搖了搖頭。我只有兩天時間，正月初八，也就是大后天早上我必須要趕到那個坐標所在地。

    因為就現在而言，或許已只有夏子嫣是真實的了。

    夜深人靜，在一番無意義的談話之后，我感到了無趣，便打算再睡一會兒，明早再開始嘗試下地走動看看。

    不過，在躺下之前，又看了一眼眼袋腫的快跟熊貓一樣的杜鵬后，我忽然意識到即使他的真實身份是那么一回事，但他終歸不是敵人，而且更重要的是，我們認識七年多了，他這段時間還一直守在我身邊。

    于情于理，我都該說些什么。

    “杜鵬，在我昏迷期間，我做了一個夢。夢里，我弄清楚了所有事情，包括這幾個月來我的經歷，也包括我身邊各種人出現的原因?！?/br>
    我說著，我甚至都懶得去觀察杜鵬的反應，他既然不愿意承認，那就讓他的秘密保持著秘密吧。

    “所以我知道你的真正身份是一名記錄真實歷史的歷史學家。當然，不是傳統意義上那種。不過，不管怎么說，你沒有害過我，所以，其實也無所謂了?！?/br>
    說完，身子已經能夠微微移動的我，徑直躺了下去。

    我以為杜鵬會否認，或者會沉默。

    我只是沒想到在幫我蓋好被子后，杜鵬會出聲異常平靜的這樣說道，“老唐，夢，是不可能讓你一下子明白了事情的真相。它的作用并非是這個。你有沒有想過，你以為是夢里的場景，其實并不是真正的夢?！?/br>
    “什么意思？”我隱約感覺杜鵬這話似乎別有深意。

    “這片土地上存在著一些很特別的人，你稱呼他們為異人?？墒悄阒?，在很久很久以前，這種人突然展現出他們能力的時候，那些普通老百姓是怎么稱呼他們的嗎？”

    很久很久以前？聽杜鵬說話這語氣，他是承認了自己歷史學家的身份？

    看來確實如此，想著。我無意再行確認。

    “什么？”

    “他們被稱呼為天人，寓意是從天上下來的高貴人類。是對這片土地的一種特殊恩賜?！倍霹i伸手鎖上了病房門，隨即點著一根香煙，他遞了一根過來。

    見狀，我便掙扎著自己坐了起來，接過香煙點著。

    “最一開始可以考據的天人其實并不多，整個華夏大地加在一起，不過只有那么幾十個。這批天人受到普通百姓的尊重，他們的力量十分純粹，因為那種力量，他們也都陸陸續續進入了一些很特殊的領域?！?/br>
    “后來，雖然是天人，但因為終究還是人類，所以繁衍過程也就必不可少。天人與普通人繁衍的后代，會有一半幾率擁有你們說的異能。但有趣就有趣在，這種異能并不會跟身為天人的父親或者母親所擁有的異能一樣，它們會演變，而且能力也會在繁衍過程中稀釋?！?/br>
    杜鵬深深吸了一口香煙，此刻的他，儼然與我夢里所見到的那個杜鵬沒有兩樣?！爸辽?，一開始我們認為只有一半幾率?！?/br>
    “難道不是？”我驚訝。

    杜鵬搖了搖頭，“并不是，真相是直到近代，才經過科學發現出來。天人之所以能夠擁有那種異能，從科學的角度來說就是他們基因發生了一些不可想象的突變。那些突變導致他們身為人類的潛能被進一步開發?！?/br>
    “你聽說過，我們的大腦，對于普通人來說，他們只能夠利用到一點點嗎？大致原理便是如此，因為那種基因突變，天人的大腦開發程度遠勝于普通人，他們對于這個世界，對于我們所能夠看見一草一木，甚至就連空氣的感知都更加細致敏銳?！?/br>
    “就是說？”我隱隱覺得我能夠理解他是在說什么了。

    “所謂的異能，并不是超越人類想象的一種超能力，它歸根結底，本質上來說，應該說是對于環境的一種更強的控制力?！?/br>
    “比如說夏家的霧，火人的火，馭獸人的馭獸能力，還有風雨雷電這些能力，其實這些東西本身就存在于空氣里，只不過普通人并不能cao控?！?/br>
    霧是水蒸氣，火是空氣里的一些火屬性分子……

    呵，我明白了?！澳悄阏f的不是一半幾率，是怎么回事？”

    “古代時候，科學沒有現在發達，天人與普通人結合后，有的孩子擁有異能，有的孩子沒有。因為這種現象，所以他們總結為只有一半幾率?！?/br>
    杜鵬喝了一口水，“但是經過近代一些解剖研究表明，其實并非另外的孩子就沒有異能，而是說，他們體內的基因突變隱藏的更深。我用現代話跟你解釋就是，顯性基因和隱性基因的區別?！?/br>
    “擁有顯性基因的孩子用不了多久就會擁有異能。而擁有隱性基因的孩子，則發現異能的時間就會大大延長，事實上，絕大部分擁有隱性基因的孩子至死都不會發掘自己的潛能?！?/br>
    “但這并不代表他們沒有，因為他們有，他們只是沒有辦法發掘而已?！?/br>
    我點了點頭，我明白了。雖然科學用語那部分還不是太明白，不過大體上是明白了?？墒?，這跟我做的夢不是夢又有什么關系？

    “關系很直接，我說你做的夢并不是夢。因為在我看來那其實是你的潛意識，意識底層的一些東西。這種境界，一般人體會不了，但攜帶了隱形突變基因的天人卻在一定的觸發條件下能夠體會?！?/br>
    杜鵬一臉平靜的望著我，然而這一刻我卻無論如何也不可能像他一樣平靜。

    我終于意識到他是在說什么了，“我是異人？”

    杜鵬笑，“否則你以為如何？城主只是隨便從某個地方抱來了一個小孩，然后就開啟了這樣一個龐大的計劃？”

    “不認為這樣風險太大了嗎？”

    呵！我的手有些發抖，甚至于我的身子都也在顫抖了。

    我想到了更深更可怕也更讓人絕望的一個問題，“我的親生父母……”

    這是個十分凝重十分嚴肅的問題，于是杜鵬收起了臉上的笑容，“天人與普通人結合而產生的后代，異能會被稀釋。一代一代繼續下來，到了如今，能夠稀釋的其實也就稀釋了個差不多?！?/br>
    “當然，這是針對于那些散落于華夏大地各個地方的零散異人來說。城主……他，或者他的父母乃至祖先應當是最先意識到這種情況的天人，所以在結合方面，他們遵從了天人只與天人繁衍后代的原則，如此這般下來，到了城主那一代，可以說華夏大地上已經沒有幾個像他那么純粹的天人了，這便是他為什么能夠統治那些異人家族的原因?！?/br>
    第九章 回到餐廳

    “至于你，這只是我的猜測。我想，應該可以說，你跟城主之間有些關系?！倍霹i說著，頓了頓，“說的更直白一點，他有可能是你的生父。但目前而言，這只是猜測?！?/br>
    直白的話語從杜鵬口中傳出，連我自己也沒想到的是，我的身子忽然不抖了，什么詫異什么震驚之類的情緒就好像是一下子徹底消失了一樣。

    這種平靜連我自己都覺得十分奇怪。

    好在奇怪的感覺并沒有持續太長時間，因為我終于意識到了原因所在，那就是我不在乎。事實上，一開始發現我所以為的親生父母并不是我的親生父母時，我的確好奇過我的親生父母是誰這個問題。

    但就連那時候的那股好奇，其實也并沒有能夠存在多長時間。既然當初就已如此，更何況現在呢？

    杜鵬沒有再說什么，望著熟悉而又陌生的他，我猶豫了很久，才終于再次開口，“兇手是王澤?！?/br>
    杜鵬并沒有多吃驚，他的表情像是在說他預料到了這個答案一樣。

    ……

    有趣的是，在夢里，宿舍外面是在下雪。而回到現實，這里也是在下雪。

    所以我想杜鵬或許沒有說錯，雖然不清楚我因為瀕臨死亡才被碰巧觸發出來一點點的異能究竟是什么，但那個夢應當不是夢，而是一種潛意識里的思維。

    早上的時候，小青和張峰張雯都趕了過來，他們臉上充滿了喜悅的笑容。

    望著這樣的笑容，我忽然想，也許他們三個并不是表面上所呈現的模樣，但應該是友非敵。因為理論上，再結合那番分析，敵人應當早已編造了各種理由離開了餐廳。

    自然，這也包括了羅燕。

    早上在小青她們三個來之前，我有跟杜鵬說過這個問題，可他就只是笑笑，什么也沒說。

    小青在確定我真的沒有生命危險了之后，也問了我‘兇手是誰’這個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