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
沉槐遲疑地看了他一眼,總覺得他們倆說的“病”不是一個意思。她又補充了一句,“我是說應該去醫院的那種病?!?/br> 沉澤掃了她一眼,往后退靠在沙發上,顯得無比懶散,像一只慵懶的貓。 “無所謂吧,都差不多?!?/br> 差得可遠了。一種說不定還能搶救一下,另一種她估計得連夜搬火車站跑了。沉槐扯回飛開的思緒,“逃避不能回避問題?!?/br> 他柔軟地注視著她,硬生生把她背后的雞皮疙瘩激了起來,然后看著她有些僵硬的身子嘲諷地移開視線,“沒有需要解決的問題,你要不放心我就回去?!?/br> “這不行!回去只會越來越嚴重?!?/br> “你又能做什么?” “……” 沉槐有些無力,她沒有這種交涉經驗,也不知道這種情況該怎么做。但沉澤不像前陣子那樣隱藏,反而是稍微展現出自己糟糕的模樣,她又覺得還有些希望。 她雙手猛地握住他的左手抬起來,直視著他,“——你是怎么看我的?” “……?” 新的衣服穿上不到一小時就臟得沒眼看了,水漬與奶茶的污漬在胸口露出難看的痕跡,沉槐將裙子脫下扔到椅子上,取過洗澡后就放在屋里的毛巾擦了擦身上粘粘的地方,再換上睡衣。 她撲倒在床上,抱起胡蘿卜形狀的抱枕,心情煩躁地咬住葉子,想傾訴又找不到人,在床上翻來覆去。 ——“……你想聽什么?” ——“meimei?想上的人?” ——“都一樣吧?” ——“反過來呢?” ——“你怎么看我?” 她當時回了什么? 磕磕巴巴還咬到舌頭,“當、當然是我哥?!?/br> 接著又被突然襲上來的他堵住了嘴。比之前要兇狠得多,像是想要把她咬出血來,直到她再次喘不過氣來才松開。 “對,”他輕飄飄地說,朦朧之間像是隔了空間傳來,隨時會在空氣中消去?!笆悄愀??!?/br> 也不知道打滾到幾點鐘睡著的,沉槐醒來時眼皮沉重得難以抬起,還微妙酸脹。她閉著眼換衣服,睜開一絲縫時發現褲子前后反了又連忙換過來,出去洗漱時察覺到屋里靜悄悄的。 ——好像只有她一人。 她清醒不少,到玄關看了看,確認沉澤的鞋不見了,這個家里現在只有她一個人。 他應該是去上學了。沉槐又有些擔心,自昨晚過后,她發覺自己已經不能用看平凡人的目光看沉澤了。 她總覺得他會在她不知道的地方干出驚天大事,在不好的方面。 但她還得去上課。 沉槐邊刷牙邊決定中午放學跑到他們學校去找人。她得確認他真的在學校。 吐掉泡沫,她覺得自己將是沉澤另一個媽。 “……!” 急匆匆跑回房仔細化起妝,不禁是可怕的黑眼圈,連微腫起的嘴唇也要遮掩。沉槐感謝自己有洗漱完還要欣賞一下美貌的習慣。 離開公寓的前一刻,她決心必須阻止沉澤親她。打醒人應該從小事做起!雖然她也不覺得這是小事。 踩點到教室,剛坐下就聽見早讀的鈴聲響起,抽屜里已經有她路上拜托小姐妹買的早餐,只等早讀下課。 讀到的詩詞提到“?!?。沉槐迷惑地重復念了幾遍,不知道自己怎么突然對這個字在意起來。余光掃到轉到她身旁又很快向前走的老師放在背后亂動的手指,什么畫面在腦海中飛快閃過。 是……昨晚的夢。 剛醒時其實還記得,不過在清醒的階段就逐漸淡卻,到最后幾乎想不起來。 沉槐想著“?!焙汀笆种浮睗u漸重織起今早的夢境。 她夢見了…… 沉澤在玩手指。 玩她的手指。 沒有其他曖昧的動作,只是將兩人的手指纏繞在一起,啪嗒啪嗒地點點碰碰,最后他輕輕地將她的手握在手心。 “攝像機”突然向后移動,將場景更多容納在一個框內,同時耳邊響起的是浪花朵朵的潮聲。 他們兩人站在水深過腰的地方,一波又一波的海浪穿過又遠去。能夠感覺到在海水中越來越冰的身子,但與此同時也能更加敏感地體會到手心的溫暖。 她下意識抓緊他。 “……” 似乎聽見了他的笑聲,抬眼卻只能看見他溫和的雙眼。明明是陌生的神情,她還沒見過他這種表情,沉槐卻不可思議地感到熟稔。她不受控制地開口對他撒嬌,“我好冷~” ——“很快……就不會了?!?/br> 那回答是醒來時模糊的印象。夢里他是不是真的說了她也不確定。 課間她邊吃早餐邊查著家暴對受害者可能造成的心理毛病,越看越心驚,什么抑郁癥焦慮癥神經衰弱精神障礙等詞蹦到面前,頭開始疼起來。 她這廂為親哥查資料,陷入了沉思。對面的小姐妹們談起昨晚看的小說不亦樂乎。 徐橋一臉地鐵老人看手機的神情,“我昨晚看的那篇女主老崆峒了,男主偏偏設定上是個專門對她病嬌的萬人迷受,一路上就看女主煩男主,男主一邊被抹布一邊覺得自己不配一邊又想接近她,酸爽得我差點通宵了!” 張聆聆嘖嘖稱奇,“真是什么文都有,這不be還過得去嗎?那你怎么沒通宵?” 徐橋:“連載?!?/br> 大家都懂:““哦!”” 李霏也談起來,“我也看了一本,這本女主好像有點雙,一開頭和自己閨蜜曖昧親親之類的,后來閨蜜被家里安排出國留學,她又忍不住去挑逗和閨蜜長得有點像的閨蜜弟弟,玩弄小奶狗!我猜后續有弟弟玩強制愛的情節!” 張聆聆吹了個口哨點點頭,“你們看的都好渣女文學,不是吧不是吧就我一個純情派?” 徐橋李霏信她個鬼,翻個白眼,“說說你的?!?/br> “校園文,女主就是普通人,長得還算過得去。她老早就暗戀隔壁家的哥哥了,可惜高二時那哥哥出意外掛了,這時一個轉校生突然出現,他冷淡又疏離,眉眼卻和白月光哥哥有幾分像——” “什么古早小言?!?/br> “確定不是我感興趣的類型?!?/br> 張聆聆不滿意地瞪大眼睛,“聽我說完!” “行行?!?/br> “女主當然就和轉校生不經意曖昧起來啦,這時又有一個帥哥出現在女主打工的奶茶店附近,他竟然是女主七歲時搬家的青梅竹馬——” “這種相處沒幾年半路不見的能算青梅竹馬嗎?”李霏提問。 張聆聆:“不要在乎細節?!?/br> 她繼續,“他們兩個也不小心曖昧起來了。這時她收到一封郵件,上面說白月光哥哥其實沒死,只是重傷在療養……” “np文?”沉槐終于忍不住加入戰場。 張聆聆聳聳肩,“轉校生唯一男主?!?/br> “連一點當下流行的元素也沒有,這就是古早文吧?!” 托姐妹的打岔,沉槐沒有在各種亂七八糟的資料中迷失,跟她們說了兩句,放學后她就跟著導航跑到沉澤學校前。 人很多,就是沉澤在其中她也不一定能找到,于是她站在樹蔭下給他打電話。在通訊錄上滑動的手指還有些發抖,這是她第一次給沉澤打電話,也不是什么大事,她卻謎一樣地緊張。 直到接通后她才發現自己之前近乎在憋氣。 “……喂?哥?” “——哥??沒打錯吧?沉澤什么時候認了個meimei?” 陌生的聲音。 沉槐不知道該怎么回好。 幸好她不過沉默了數秒就聽見一段雜音,緊接著是沉澤的聲音。 “……有事?” “我……我想……和你一起吃飯……” 聲音莫名其妙越說越小,沉槐其實有些心虛,她估計沉澤也知道她醉翁之意不在酒。 “……我約了朋友?!?/br> “我想和你一起……” “……再說吧——” “我在你學校門口?!?/br> 沉槐還是得逞了。 沉澤沒帶他朋友,只身出現在她面前。她有些尷尬地絞手指,可憐兮兮地望著他。 沉澤發覺自己冰凍一個晚上加上午的心又要融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