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章 當斷不斷,反受其亂!
隨著天氣入秋,長安城盎然的景象變就微涼,翠綠的樹葉熟芽隨之變黃,紛紛落下。 入秋后,云樓的身體越來越差了,時??人?。 “皇上今兒的身體如何?”楚音問道。 “回娘娘,還是老樣子,咳嗽多,有些虛?!?/br> “太醫可有說,能不能根治?”她問道。 “太醫說了,皇上這個是慢疾,只怕……不容易治好,平時要多注意保暖和照顧,不然,容易引發其他的?!?/br> 楚音撥弄著手中的枯葉,秋天一到,綠葉變黃,變枯,就會從樹上凋零飄落,再也回不去。她凝眸出神許久,眼前閃過一抹又一抹光景,片刻后,只聽吱呀一聲。 她掌心一收,枯葉在她手中碎裂。 ———— 宮內,隨著云樓身體越漸差勁,暗流涌動。 三皇子結黨營私,且以魘鎮之術加害臨安王,令云樓大怒,將其囚禁關押,素日三皇子和太子相走甚近,云樓亦為此多有遷怒于太子,冷落太子。 太子一派遭創,云容玨天資聰穎,固守本分,本就深得云樓喜愛,不少人猜測,云樓會不會有動改立太子之心。 當然,這只是眾人私下的猜測。 云容玨的心思雖沒明顯在面上,但作為母親的楚音,對兒子的了解,知曉云容玨暗里攢起的心思。 云容玨望著面前的棋盤,走上前一子,楚音垂著眼,觀棋局,最后執起車頂住他的子,然后緩緩開口道:“這做人,且和這下棋是一樣的?!?/br> 云容玨掀眼,看著楚音,等著她接下來的話。 她今日突然來了興致同他下棋,他知,絕不是單純為了下棋。 “這棋盤上的每個棋子,都有它該走的路,該起的作用,相互之間再相輔相成,方組成這一局棋子,這車、馬、炮,再怎么厲害,且也不是將帥,它們只能為將帥阻擋來襲的敵人,若它們其中有成了將帥的,那這一盤棋,且也就亂了?!?/br> 楚音的話是一語雙關,她所謂的將帥,是太子,而云容玨便是車馬炮。 “母妃說的是,只是,這到底只是一盤棋,這棋子的作用,整個棋局規則,是人定的,既是人定的,就有修改的可能。只不過人們固守著習慣了的棋路,不愿修改罷了?!?/br> 楚音目光一定,和云容玨四目相對。 片刻后緩聲,“玨兒當真有心?!?/br> 云容玨輕笑,“有心無心,不在玨兒,倒是有一事,兒臣是多有疑惑的?!?/br> “你說?!?/br> “母妃心中所想?!?/br> “什么意思?!?/br> “母妃若真不愿兒臣往前,當初父皇要立太子時,母妃大可獨善其身,將兒臣擇選出局外,不過是母妃和父皇一句話的事,但母妃沒有,如今情勢有變,母妃又好似要與世無爭,兒臣實在疑惑,母妃心中到底是何想法,究竟是想往前那一步,還是真只愿和安度日?” 楚音有片刻的沉默,云容玨繼而道:“只怕母妃想和安度日也是不成了?!?/br> 楚音眼波微顫,睨看著云容玨。 云容玨道:“母妃和皇后娘娘的恩怨,早已不是一日兩日了,母妃莫不是天真的以為,將來皇后娘娘會寬待于您,您能安心在這后宮里安度余生吧?!?/br> 楚音垂下眼,不語,片刻后,執起一枚棋,落下,“該你走棋了?!?/br> 楚音未語,云容玨也不逼她,目光重新落想棋盤,將進行到一半的棋局下完。 一盤棋局畢,云容玨離開長樂宮。 楚音定望著他漸遠的背影,“夫人,恕奴婢多嘴,殿下方才的話,奴婢覺著是有些道理的,若將來真如現在的情況定了大勢,于夫人您,無益啊?!?/br> 這后宮一向是暗波洶涌的,這種洶涌,在皇上在位時,是如在海面之下,一旦發生變化,這暗涌就成了明涌,是能激起巨大海浪的。 楚音依舊神色淡淡,片刻后才緩緩啟聲:“帶上燉好的湯水,同本宮去趟承明殿?!?/br> 承明殿內,云樓的咳嗽聲不斷,楚音進來后,云樓的臉色方且才好些。 楚音余光瞥落在一旁被云樓拂掉的奏折上,然后慢慢將奏折撿起,緩緩說道:“皇上太醫說了,您的身體不宜動氣,這再大的事,也沒您的身體重要,您莫要和自己過不起?!彼龑⒆嗾壅砗?,放到一旁。 云樓大掌伸過,將她攬入懷中,“不是朕想生氣,實在是朝中那幫人?!?/br> “難道還是為著三皇子和太子之事嗎?”楚音故問道。 云樓長嘆一口氣,“朕最厭惡的就是皇子結黨營私,老三如今做了這樣的事,老三一向是和太子走近,這事說沒有太子之份在其中,朕可不信,你再瞅瞅這些奏折,盡是為太子開脫的,就連管閱,這樣的老臣都成了太子那邊的,朕怎能不氣惱!” “皇上寬心,”楚音端茶給云樓,“管大人是朝中重臣老臣,他為太子說話,怕也是為了國家社稷憂心考慮,應沒那層意思的?!?/br> 云樓冷哼一聲:“他沒別的意思?還以為朕真是傻瓜什么也不知道嗎?素日來,管閱就是偏幫皇后的,他是皇后那邊的,可不就是太子一邊的。這老東西,一向對音兒你成見深,如今音兒你卻替他想,替他說話,他真是該慚愧了!” 楚音在承明殿呆了約莫半個多時辰,從云樓的話里,也探聽了幾分虛實。 她從承明殿出來時,迎面遇上管閱管大人。 “管大人?!背舳Y節性一頷首。 管閱面色嚴肅,“楚夫人?!?/br> “管大人這是要面見圣上么?!?/br> “是,老臣有要事稟圣上?!?/br> “圣上身體不適,剛喝下藥,大人顧忌圣上龍體,在與圣上道朝事時,還望大人緩緩道之,免得圣上情緒波動過大,傷了龍體?!彼诘?。 管閱嚴肅的臉色稍有平緩,“謝夫人提點,夫人這般掛心圣上龍體,實屬賢良?!?/br> 楚音輕笑頷首,“那本宮就不打擾大人了,先行一步?!?/br> 管閱頷首,待楚音離開后,才走進了承明殿。 ———— 秋冬的狩獵,因云樓身子緣故而取消了。 “往年這個時候,父皇早就帶我們去北郊狩獵了,今年著實是冷清了些,不過好在,五弟有心,還想著兄弟幾個賽一賽?!痹茥髡f道。 “這日子沉悶,行這個比賽,不過是解解悶罷了,”云容玨說道,“太子,那咱們就開始吧?!?/br> “好?!?/br> “誒,五哥,且要當心些,別再出了先前那樣的事?!痹苹颂嵝训?。 云容玨和云楓云招是一起離開的,云招和云楓湊在一塊,兩人目光定望著云容玨的方向。 “太子,眼下是極好的機會?!痹普刑嵝训?。 云楓望看著,面容上有幾分猶豫不決,“這事有風險,還是算了?!?/br> “太子,這可是難得的機會,就這么放棄未免可惜了!”云招說道。 “但這若一次解決了且也罷了,若不然,父皇追究下來,我們難逃其就,近來父皇對本太子的意見本就頗大?!痹茥饔行╊櫦?。 云招眼里盡是冷意,勸道:“太子,正是因為如此我們才要一搏一做,父皇近來對太子您的態度,太子您是清楚的,我更聽說,父皇有改立太子之意,父皇如今病重,說句不敬的話,若哪兒天,父皇真的一下……以父皇現在對五弟的態度,若父皇臨去前改立五弟為太子,為儲位之人選,那便再沒咱們兄弟的立足之地了!” “太子,當斷不斷,反受其亂!我們現在也只能賭一把了!” 云招在旁勸說著。 云楓定望著不遠處的云容玨,眼里的猶豫逐漸化為一抹兇狠,是啊,當斷不斷,反受其亂。 如今情勢于他們而言不容樂觀,若再坐以待斃,最后落敗的只會是他們,那個位子,他斷不能拱手想讓于云容玨! “二弟說的在理,本殿是該決斷了?!痹茥髡f道。 云容玨尋著獵物,忽然,后背感覺一涼,他余光微落,看見一抹虛影,片刻后,他挪開視線,在余光瞥到遠處逐漸靠近的,他薄唇牽了牽。 他目光定望向前,落到樹角邊的野兔上,然后執起弓箭。 咻的一聲! 只聽唰唰兩聲! “嗯——” 一聲悶哼,云容玨從馬上摔下! “成了!”云招瞪著眼,歡喜! “皇上駕到!” 太監高喊的一聲令云招和云楓臉色倏然一變!“父皇怎么來了?!” “莫慌?!痹茥鞣€定著情緒,方才那一箭,他用的不是自己的箭,即便云樓要查,也沒有直接證據! 云樓親眼看見云容玨中間墜馬,身體本就虛,這一著急,更牽動了情緒,“咳咳咳!快……扶玨兒起來!” “父皇?!?/br> 云楓和云招兩人連忙趕了過來,看見中箭的云容玨故作驚嚇,“五弟這是怎么了?!”云招故擔心問道。 “是啊,這,好端端的,怎么中箭了?!是何人所為?!你們都是怎么照看臨安王殿下的!”云楓呵斥云容玨身邊的奴才。 云樓沉喘著呼吸,一雙眼睛,死死盯著云楓,云楓轉眼時,正對上云樓這樣凌冽的眼神,他心頭一虛,“父皇……” 啪! 重而響的一記耳光,直接落到了云楓臉上!“混!混賬東西!你……你!” “父皇!” 云樓話還沒說完,就倒下了。 周圍人頓時陷入一片慌亂。 云容玨和云樓兩人皆被送回宮,由太醫診治。 姜舞聽聞云容玨受傷,也連忙趕進了宮。 云容玨這一箭不淺,但所幸的是,沒傷及要害。 “父皇那邊怎么樣了?”云容玨問云凰。 云凰回道:“父皇還在昏迷中,太醫院的太醫都過去了,五哥,父皇的情況只怕……” 方才云樓一下急火攻心的樣子,還在眼前,云樓身體本就差勁,剛才那一下,只怕是…… 太醫給云容玨處理好傷口,開了幾貼藥后便離開了。 云容玨看著姜舞,“這宮里怕還有些事要處理,眼下本殿也無礙了,你先回去?!彼p聲說道。 姜舞知道云樓昏倒一事,事關重大,她不敢任性,乖巧點頭,離了宮回了王府。 云樓陷入昏迷,殿內皇后守著,其余妃嬪站在殿外候著。 婉昭儀揪著手帕,不停的朝里探去視線,面色急急,“jiejie,怎么這么久了,里頭還是沒有動靜?!?/br> “meimei莫著急,太醫們醫術精湛,想來不會有事的?!睘跤衩陌参恐胀皲?。 里頭,皇后在榻邊面色急急,“太醫,皇上如何了?” “回皇后娘娘,皇上是一下氣急攻心,才昏了過去的?!?/br> “氣急攻心?”柳芳菲皺著眉,冷瞪四周宮人,“你們都是怎么侍候皇上的!” “娘娘饒命,奴才們該死!” “咳咳咳……”床榻上傳來沉重的咳嗽聲,眾人望去,只見云樓緩緩睜開了眼。 “皇上!”柳芳菲欣喜。 云樓撐著身要做起來,柳芳菲連忙扶住他,給他脖頸后墊了一方枕頭,“皇上,您別著急,有什么話慢慢說,當心身子?!绷挤脐P心道。 “玨兒怎么樣了?”云樓關心問道。 “回皇上話,臨安王殿下那邊太醫已經去過給診治了,殿下無礙,皇上請放心?!敝靸裙僬f道。 “皇上,臨安王殿下無礙您可放心了,您的身體最重要,要當心些?!绷挤普f道。 “那個逆子呢?!傳他過來!”云樓呵斥一聲。 柳芳菲一愣,“逆子?皇上說的是誰?” “還能是誰?!把太子給朕傳過來!” 云樓這一聲,是令柳芳菲傻眼了,云樓口中的逆子是楓兒?! 怎么會?! 內官將一直在殿外的云楓傳召入殿。 云楓跪在榻前,望著云樓,想到方才云樓給他的那一巴掌,心有不安。 “兒臣請父皇安?!?/br> “你這個混賬東西!還有臉請安?!朕……朕打死你這個不肖子孫!” 云樓攢著怒氣伸手就要去扇云楓,柳芳菲一個激靈,連忙阻止下云樓,“皇上您當心龍體!” 好不容易將云樓摁住,這一頭亂的,柳芳菲是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皇上,您生楓兒的氣,這到底是為什么???” “為什么?你問問他!他做的好事!朕最厭惡的是什么?!你們……你們不是不知道!” “朕最厭惡的便是手足相殘!你!貴為太子!卻做出傷害兄弟之事!你簡直混賬!” 柳芳菲一臉懵然,“傷害兄弟?” 她一想,云容玨是和云樓一起被送回宮的,聽聞云容玨是受了箭傷!難道…… “父皇明鑒,兒臣……沒有啊?!?/br> “你還敢狡辯!” “皇上!皇上這其中定是有什么誤會,楓兒不是會做這種事的人?!绷挤七B忙道。 “咳咳……誤會?!朕且親眼看見了!還能是誤會嗎?!他用箭傷了玨兒!你這么做分明是想要了你弟弟的性命!” 柳芳菲眼睛倏然瞪大,看向云楓。 云楓緊抿著唇,垂下的眼底劃過的是狠戾。 方才那一幕,竟這么巧讓父皇瞧見了。 “你……你!噗??!” 云樓一口血噴出,昏死過去。 “皇上!” “父皇!” …… 云樓吐血而昏,令后宮前朝惴惴不安。 “楓兒,你告訴母后,這到底是怎么回事?!當真是你射傷了臨安王?!”柳芳菲著急的來回踱步。 云楓坐上太子之位,她不甚歡喜,原想著一切成定局,但哪知發生三皇子有事,令云楓的太子之位有些搖墜,但好歹她還是皇后,云楓又是嫡長子,前朝也有人幫襯著,這地位一時半刻是撼動不了的。 可偏現在,又出了這樣的事。 若云樓一氣惱怒之下,廢黜太子之位,那她的心思,就都白費了! 面對柳芳菲的質問,云楓沒有應話,他越是這樣,柳芳菲越是著急上火。 不一會兒,探聽云樓情況的宮人走了進來,云楓走上前,“父皇如何了?” 宮人面色沉重,緩緩道之。 云樓身體本就虛得厲害,如今接連受刺激,又吐血,情況不容樂觀。 柳芳菲聽后身體虛晃,云楓連忙扶住,“母后當心身體?!?/br> “皇上,這……這可怎么辦……皇上不可以有事啊?!绷挤蒲劭舴杭t。 她雖為兒籌謀,但……她對云樓感情至深,不愿他這么快就有事。 “依兒臣見,未必是壞事?!?/br> 柳芳菲臉色一冷,“楓兒!你這是什么話!難道你……你希望你父皇出事嗎?!” “母后息怒,兒臣不是這個意思,只是,現下父皇的情況您也知曉,這不是我們希望與否就能決定的,兒臣之所以這么說,是因為,若父皇真的……母后想想,兒臣坐上位,于母后,只有益無害,難道母后希望看見楚夫人坐上太后之位嗎?若真如此,就真沒了我們母子兩的容身之地了!” 云楓一句話,如一盆冷水,將柳芳菲從感性情緒中拉回。 “母后,若父皇一睡不醒,這位子是兒臣的,若父皇醒了,父皇惱怒兒臣,只怕兒臣的位子不保,母后,定不能讓這樣的事情發生?!痹茥鳒惖搅挤贫叺驼Z道。 柳芳菲呼吸沉重,手緊攥著巾帕,片刻后,重重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