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趙國。

    夜色如濃墨，月影映照下，涼亭內，一人執劍獨坐。他反復擦拭著劍，目光沉深，似心事nongnong。

    “大統領怎一人在這悶坐著？”

    男子目光始終沒有轉開，一遍遍擦拭著劍。

    “這月色極好，大統領望劍不賞月，是可惜了?！?/br>
    然男子始終不曾啟聲言語，身邊人無奈搖頭，站起身，背著手離開，“雖驍勇善戰，但性子卻古怪?！?/br>
    身邊人離開后，男子才慢慢放下手中的劍，將劍收入劍鞘，他抬眼，望著天上皎潔之月許久，片刻后，從懷里掏出一件東西。

    錦帕包裹著，尤顯珍貴。里頭躺著一銀制手鐲，他定望著，仿若所有情緒都落進這鐲中，最后，化為一聲長嘆。

    ————

    赫寶琪和云凰成婚后，除了在聽雪堂和去宮里陪婉昭儀，也時常來臨安王府。

    云卿卿出嫁后，這滿宮里她說得上話的，也就是姜舞一人了。

    “王妃有心事??？”姜舞端上茶點關心問道。

    赫寶琪悠然嘆氣，緩緩道之。

    “我一直很努力往殿下喜歡的地方靠，可殿下對我，始終是淡淡的，我現在都不知道怎么討好他才是對的了，姜舞你教教我吧?！?/br>
    “這個，奴婢也不會呀?！苯栌行殡y。

    “你之前和殿下還是比較熟的，他還喜歡些什么，你好好再想想，和我說說?！焙諏氱骷奔眴柕?。

    姜舞認真想了想，將自己所知道的，都告訴了赫寶琪，然后繼而道：“王妃，其實，這些都是次要的，王妃喜歡舒王殿下，以真心待之，便是最好的了，殿下現在或許還不太理解，但總有一天，會看見王妃的真心的，真心是最打動人的?！?/br>
    “真心么……”赫寶琪喃聲，她愿以所有真心對待。

    但這樣……真的就能打動云凰嗎……

    她心中有太多的不確定。

    “姜舞，我不知是我想多還是什么……總覺得，殿下待我冷淡，似是還有別的原因?！?/br>
    “別的原因？”姜舞下意識張嘴。

    赫寶琪點頭，小手絞在前頭，慢聲道：“我覺得殿下心里，是有別的女子?！?/br>
    姜舞面色一緊。

    “是王妃多想了，王妃別想太多了?！彼龑捖晞竦?。

    赫寶琪攢著情緒，“真的是我想多了嗎……”

    “王妃寬心，今兒天熱，奴婢給王妃準備些酸甜口的茶吧?！苯柁D開話。

    赫寶琪的思緒被拉回，小臉上浮現笑容，“嗯好，你沖泡的山楂茶最是解暑可口了?！?/br>
    姜舞笑笑，轉身朝廚房走去。

    姜舞走到門口時，聽見里頭傳來的聲響，聲音熟悉，是卓珂。她走近，卓珂站在靠近門邊的位置，朝里頭的廚子婢女指手畫腳著。

    “那糕點不要太甜了，殿下可不愛吃那么甜口的?！?/br>
    “還有，那魚刺，都給小心剔除干凈了！”

    姜舞眼睛轉了轉，側身走了進去，“卓官女子?！彼飞硇卸Y。

    卓珂見她皺起眉頭，“你來這做什么?！?/br>
    姜舞垂著眼，“奴婢沖泡些茶水?！?/br>
    卓珂不語。

    姜舞示意一頷首后，徑直走進去，她剛走到桌邊，要拿起沖泡的茶水用的山楂塊，忽然，山楂塊被卓珂斂去，姜舞微怔：“卓官女子?！?/br>
    卓珂盯看著山楂塊，冷聲道：“你這丫頭，怪會用手段討主子歡心，什么山楂茶，薄霜糕的，小家子氣?！?/br>
    姜舞聽著卓珂的話，待她說完后，才慢啟聲：“卓官女子，山楂塊，可以還給奴婢嗎？奴婢要泡茶的?！?/br>
    “泡茶？是泡茶還是為了惑主啊?！?/br>
    姜舞咬著唇，輕搖頭，“卓官女子怎這樣說，奴婢沒有，奴婢只是做好分內之事，并無其他，這山楂茶殿下愛喝，是殿下的喜好，卓官女子以此落奴婢的罪，豈不也是在質疑殿下的喜好，殿下若知曉定會不悅的?！?/br>
    姜舞這話，令卓珂的臉色一變。

    “你真是膽大，仗著殿下對你有幾分喜歡，就敢這般不敬！究竟是殿下太寵信你了，還是你膽大妄為到不將這規矩放在進心里了？！”

    “奴婢不敢，只是奴婢不知卓官女子所謂的規矩是什么，難道奴婢為主子沖泡茶水，也是壞了規矩嗎？”

    卓珂厲色責怪，姜舞振詞回應，兩人之間彌漫著緊張的氣氛，一旁的廚子，下人看著，都不由怯怯，一個是這臨安王府唯一有名銜能侍候主子的官女子，一個，是殿下頗寵信的丫頭，哪個都不是省油的。

    卓珂顯然沒想到姜舞會這么不卑不亢，她言語恭敬，但句句反駁有理，也正是因為此，卓珂才更氣惱。

    她雖不是王妃側王妃之身，但這偌大的臨安王府且也只有她一人是有身銜的！姜舞再得寵信，身份也只是奴婢！是比她低一等的奴婢！

    “姜舞，你好大的膽子，莫不是真仗著殿下的寵信，就眼高于天了！好歹我身份在你之上，你竟這般無禮！簡直該罰！就罰你去院子外跪半個時辰！”卓珂說道。

    姜舞秀眉顫蹙起來，一旁站著看著的廚子們也是面面相覷。

    一個在廚房的婢女忍不住湊上前勸道：“卓官女子，這……怕是不太好吧，眼下日頭正大呢?！?/br>
    “是啊，卓官女子，您大人不計小人過，就別和這小丫頭置氣了?！逼渲幸粡N子也開口勸道。

    卓珂若是處罰的是尋常婢女倒也罷了，只是這姜舞，身份雖不貴重，但是殿下頗為寵信的，怎么也要顧及殿下。

    “好歹我是能侍候殿下的，怎么，她原先也不過是囚奴，轉了運氣，擺脫了囚奴之身，但到底還是奴婢，難道我連奴婢做錯事，都不能罰了嗎？！”

    姜舞眼烏子轉了轉，欠身，“奴婢領罰?！闭f完，她徑直朝外頭走去。

    卓珂揚眉，跟著走了出去，就看見姜舞干脆利落的跪在了日頭之下。她臉上笑容清晰，她知道云容玨一早便有事進了宮，聽身邊的人說，是要正午才回來的，她也是算準這一點，才敢這么處罰姜舞的。

    姜舞直挺挺跪著，眼睫微垂，她能感覺到四周朝她投來的目光。

    大約不到一刻鐘，姜舞微掀起眼，余光看見一抹微光。

    云容玨和赫寶琪邁步朝這邊走了過來。

    “卓官女子，是殿下！殿下來了！”

    卓珂攢著嘲諷譏笑臉，情緒瞬間散開，看見云容玨她一愣。

    云容玨怎么回來了？！不是說要正午才回來嗎？！

    “參見殿下?！?/br>
    眾人皆欠身行禮。

    云容玨平和沉靜的目光在看見跪著的姜舞時，臉色一冷，赫寶琪是詫異，“怎么回事，姜舞不是給我泡茶的嗎，怎么跪在這了?！?/br>
    姜舞半響沒回，赫寶琪便想來看看是怎么回事，過來的途中和云容玨碰上的，兩人便一起過來了。

    云容玨目光沉沉，徑直走到姜舞身前，冷聲開口，“怎么回事，誰讓你跪在這的?！?/br>
    旁的幾人大氣不敢出一個，卓珂猶豫后湊上前，“回殿下，是奴婢讓她跪著的?！?/br>
    “你？”云容玨轉眼，眼神似更冷了。

    “是……是啊，殿下莫怪罪，是這丫頭，言語有失，處處頂撞奴婢，奴婢自知地位不高，可……可到底是侍候殿下的，她太過隨意不懂規矩，未免失體，奴婢才想著，扳扳她的性子，也免得日后給殿下您惹更大的麻煩?！弊跨嬲f道。

    卓珂的話，滴水不漏，每一個字聽著都是在為云容玨著想。

    赫寶琪眉頭動了動有些不解在臉上，忍不住開口道：“她是最謹慎小心的性子，也不是張狂之人，怎會隨意不懂規矩頂撞人呢?！?/br>
    赫寶琪和姜舞相處，是覺這丫頭是再小心謹慎不過了，也從未有過頂撞什么的，并不像是卓珂所說的，會做出那樣逾矩的事。

    卓珂輕笑道：“舒王妃有所不知，這丫頭就是這樣的，王妃您身份尊貴，她和您在一起，自然不敢逾矩，可咱們不同，咱們不過是比她高一等，所以，她大概也覺得沒什么可忌諱的?！?/br>
    赫寶琪皺著眉，卓珂說的有鼻子有眼的，仿若姜舞真是這樣的人。

    云容玨淡看眼卓珂，冷聲，“你倒是處處替本殿著想?！?/br>
    卓珂淺笑，“奴婢是侍候殿下的，為殿下著想，是奴婢該做的?！?/br>
    云容玨轉過眼，伸手就將姜舞拉起，他這一舉動令卓珂一怔，“殿下？”

    云容玨目光落在姜舞身上，啟聲：“她的性子還輪不到你來扳，記住，她是本殿身邊的人，不是你卓珂的人?！?/br>
    云容玨直接護著姜舞，是令卓珂沒想到的，她以為他多少會顧及這么多下人在。

    “殿下，”一直未開口的姜舞忽然開口，望看著云容玨的雙眼還攢著眼淚，“殿下，奴婢沒有故意頂撞卓官女子，奴婢來廚房是為了給舒王妃沖泡山楂茶，是卓官女子先找奴婢麻煩的?！?/br>
    姜舞這解釋的話一出，站在旁邊的幾個人都不由倒吸一口氣。

    這場面真是越來越精彩，氣氛也越來越緊張了。

    卓珂眼睛一瞪，“你胡說什么呢！殿下，您別相信她，她胡言的！”

    云容玨神色清冷，淡啟聲：“怎么，你說的本殿就要信，就不是胡言，她說的，就是胡言？”

    “殿下……”卓珂被云容玨一句話反駁無語。

    “父皇賞了些御膳房做的糕餅，你應該會喜歡的，去嘗嘗?！痹迫莴k垂眼，看著小姑娘說道。

    他神色柔和，語氣也輕柔，和對卓珂時是完全不一樣的。

    姜舞輕點頭，軟軟糯糯一聲：“好?！?/br>
    云容玨帶著姜舞離開，沒有任何責罰。赫寶琪也跟著離開了。

    三人離開后，四周陷入一片死寂。

    幾個廚子和下人相視一眼后聳聳肩，轉身進了廚房。

    “我就說嘛，姜舞是殿下寵信的，這卓官女子雖然是能侍候殿下的，但未免也太看得起自己了，若她是王妃，哦都不用，哪怕是個妾室，都不至于如此?！?/br>
    “妾室？我看她是不太可能了，她早早被殿下封了官女子，若殿下真喜歡她，如今這府院也有了，都應該給個妾室之名了，殿下至今未給，我看，對她也就那樣了?！?/br>
    “就是，她還老想找別人的麻煩，也是太閑的無聊了?！?/br>
    幾人議論紛紛的話，落進卓珂耳里，令她臉色難堪至極。

    兩日后，卓珂被襲香帶進宮見了楚音。

    楚音對她也甚是不滿，斥責厲害。

    “卓珂，夫人的性子你是知道的，你若再不能更多討得殿下歡心，那你在夫人這也沒別的用了?！币u香斂著唇說道。

    卓珂一驚，連忙拉著襲香的手，“襲香jiejie，您幫我在夫人面前說說好話，我……我一定會盡心盡力為夫人做好事的！”

    襲香笑出聲來，“這話，適當的時候我會幫你說，可光靠我幫你說幾句話，是不行的，要想夫人滿意，就要做到夫人要你做到的事，否則，夫人要你做什么？這漂亮會討主子歡心的姑娘可多的去了?！?/br>
    卓珂喉間一哽，知道襲香這話的意思，她若再不能讓楚夫人滿意，那她便會成為一枚棄子！

    棄子的下場便會是……

    她現在擁有的這些，怕是要一夕之間，都沒了。

    “我……我明白，但是jiejie也知道，殿下身邊有姜舞那小媚子，她也不知使了什么手段，讓殿下那般喜歡?！?/br>
    襲香笑聽著卓珂酸味的話，“她使了什么手段和我們無關，重要的是你的手段，你的心要多用點在討殿下歡心上，多動腦想想辦法?！?/br>
    卓珂撇唇，點點頭。

    卓珂害怕成為棄子，在府里，她絞盡腦汁要討云容玨歡心，可云容玨對她，始終不似對姜舞那般上心，甚至越來越冷淡，而對姜舞，是越來越好！

    在府里，更有聽下人說，云容玨有要將姜舞納為妾室的打算！

    “你們胡言什么！殿下怎么可能立她為妾室，她也配？！”

    兩三宮女看著憤怒的卓珂，理解她的情緒，說道：“卓官女子的心情咱們能理解，但這事，也不過是殿下一兩句話的事，怎么就不可能了，殿下那么寵信姜舞，給她個妾室身份，也是情理之中啊?！?/br>
    “胡說八道！”卓珂冷聲，“她身份低賤！根本不配！”

    卓珂對姜舞因云容玨有敵意不是一兩日了，府里的人也都知曉，“她原先是不配，但如今，人家是皇上下旨的免除了囚奴之身，這囚奴之身經皇上親免，她便和咱們是一樣的了?！?/br>
    “是啊，哎，瞧瞧人家，原先不過是小小囚奴，現在一躍，是要成為咱們的主子了，要姜舞真成了殿下妾室，那……卓官女子，你可就要矮她一頭了，先前你那么找她麻煩，嘖……不知道她會不會記仇啊?！?/br>
    “當然會了，這要是換做我，我也記仇，”婢女看了卓珂一眼后，捂住嘴，“卓官女子別介意我們這也就是隨便猜測一說，您別太放在心上了，說不定姜舞心善呢?！?/br>
    卓珂沉著呼吸，目光落向云容玨所在的屋院。

    她有耐心一步步往上爬，可是……若這期間被人迎頭追上，還是姜舞那賤蹄子，那就不一樣了！她不能再任由事態發展下去了！

    姜舞從書院下學回到王府，聽南芙說，云容玨臨出門前，交代了晚膳想用的，她放下東西后，便想著去廚房準備上。

    可她人還沒走出院子，就被卓珂攔了住。

    她下意識的警惕，“卓官女子?！?/br>
    “起來吧?！?/br>
    “卓官女子有什么吩咐嗎？”她問道。

    卓珂見姜舞一臉的警惕，輕笑道：“你這么緊張做什么？我樣子很恐怖嗎？”

    姜舞：“……”

    “卓官女子說笑了?！?/br>
    “我找你也沒別的就是，做了些糕餅，想請你吃，前些日子的事是我莽撞了，許是這天太熱，人心也燥的慌，這熱氣上來了，說話有些過了，你別介意啊?！?/br>
    姜舞輕笑搖頭，“奴婢沒放在心上，卓官女子若無其他事，奴婢先告退了?！?/br>
    “誒，方才不是說了，做了些糕餅想請你吃嗎，怎么你不愿嗎？”

    “卓官女子的心意奴婢心領了，只是奴婢還要給殿下準備晚膳?！彼f道。

    “誒，這時辰尚早，且你去我那兒也很快，不會耽誤你的時間的，走吧?！?/br>
    卓珂不顧姜舞意愿，連拉帶拽的，將姜舞‘請’到自己的院子。

    姜舞被卓珂拉到屋里，卓珂對她殷勤的不得了。

    姜舞余光看向外頭，對卓珂說的話，也一一回應。

    “這糕餅，算是我和你的賠罪，你吃下后，之前我們的不愉快就都過去了！”卓珂將模樣精致的糕餅遞給姜舞。

    姜舞垂眼，眸光落下，片刻后她接過糕點，剛要咬下時，外頭傳來動靜。

    “殿下！”

    卓珂聽見外頭人喚了一聲，情緒一繃，忍不住皺起眉，轉眼看向姜舞，差一點，她就咬下這塊糕餅了！

    云容玨邁步走進來，看著兩人，“方才聽下人說，你在這邊，怎么好端端跑來這邊了?！痹迫莴k徑直走到姜舞身邊。

    卓珂彎唇，“殿下別誤會，是奴婢邀姜舞來的，上次一事，奴婢反省后深覺不該，也覺得對不起姜舞，今兒是特意給她賠罪的?！?/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