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舞一愣，沒想到元璟會忽然問這么一句，一時愣住，沒回答。

    “哎，”元璟見狀輕嘆氣，搖搖頭，故作痛心狀，“哎，看來是本王自作多情了，小舞到底是只關心五哥的?！?/br>
    姜舞連忙搖頭，“不是的小王爺，若小王爺有事，小舞也會關心擔心的?！?/br>
    元璟對她，也是很好的，這一點姜舞是清楚的。

    “真的？”元璟眼里泛起亮光。

    姜舞點頭，“當然，不過小王爺會一生順遂，一定不會有什么事的?！?/br>
    元璟臉上笑容趨深，“那便借丫頭你吉言了?！?/br>
    ……

    那日后，不知怎的，姜舞發現云容玨對卓珂的態度起了些變化。不再似先前那般對卓珂排斥，甚偶爾能準允卓珂在旁伺候著。

    姜舞覺得有些奇怪，但也沒多深想。

    面對云容玨的改變，卓珂自然是高興的。

    “五哥！”

    這著急忙慌的聲音，一聽就是云凰。

    云容玨早已習慣，連眼都沒抬，“什么事?！?/br>
    云凰手里握著一把弓，氣呼呼的在蒲團上坐下，將弓重重擱在桌上，發出重響。

    “這桌子是蛇紋木新做的?！痹迫莴k悠悠一聲。

    云凰眨巴眨巴眼，下意識拿起弓看了看桌面，然后慢慢重新放回去。

    “你氣哄哄的過來，到底所為何事?！?/br>
    云凰長嘆一聲，然后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樣，“這開年不利開年不利??！”

    云容玨掀眼，等著他的下文。

    云凰繼而道：“這不，為了過兩日咱們幾個皇子公主的席面，二哥說輪著辦且沒意思，就提出騎射來比試，誰輸了誰辦這次的席面?！?/br>
    “然后你輸了?！痹迫莴k涼涼一聲。

    云凰：“……”他撇撇唇，鼻間發出一聲沉而無氣力的一聲嗯。

    “既輸了，愿賭服輸便是，你總不會吝嗇于一桌席面吧?！痹迫莴k說道。

    “當然不是，一桌席面，我怎么會這么小氣！我只是不甘心……輸給二哥他們，且還是新年剛開始，太不利了！”云凰惱惱說道。

    云容玨淡笑搖搖頭，給他面前的茶杯倒滿茶水，“這次輸了下次且贏回來就是?！?/br>
    云凰執起茶杯，咕咚咕咚，將茶杯里的茶水一飲而盡。

    “殿下?！遍T口傳來聲音，卓珂端著一盤東西走了進來。

    “六殿下安，”卓珂向云凰行禮，然后跪下、身，將精致糕點擱在桌上，“殿下奴婢做了些可口的酥糕，殿下用些吧?！?/br>
    云凰對眼前的這人有幾分印象，印象中，五哥是很不喜歡她的，之前他也見她來送過糕點，但是被五哥斥了回去，態度很冷淡。

    云凰雖不知為何云容玨會這么不喜這宮人，但無論如何，五哥厭惡的人，他也厭惡！

    “這糕點……”云凰剛想提云容玨開口，話卻才說一半，被云容玨插斷，“這糕點賣相不錯，想來你費了不少心思?！?/br>
    云凰一愣，轉而他還沒反應過來，就見云容玨竟拿起那糕點吃了一口，邊吃還邊稱贊著。

    這怎么回事？！

    五哥不是一向不喜這宮人的嗎？怎么今天這么反常，不但沒讓這宮人滾出去，還……還吃了她端來的糕點，而且還贊不絕口。

    “殿下能喜歡就好?！弊跨嫘χf道。

    “喜歡，你手藝好，做的糕點味道好，本殿自然是喜歡的?！痹迫莴k邊說著，還邊讓云凰也嘗嘗。

    “下兩盤棋如何？”云容玨問云凰道。

    云凰棋藝雖比不上元璟，但也還過得去，他眼下也閑著，便答應了下來。

    卓珂替兩人取來棋盤和棋子，又替兩人將茶杯斟滿茶水。

    “琴棋書畫，琴棋是在一起的，本殿記得你是會彈琴的？”云容玨側眸看向卓珂。

    卓珂點頭，“是，奴婢會些?！?/br>
    “那你便在旁撫琴相伴吧?！?/br>
    云凰一雙眉頭蹙彎的如蜿蜒山脈，五哥這是怎么了！

    怎么忽然對這宮人轉了態度？！

    兩人下著棋，卓珂撫琴相伴，云凰是心里掛不住事的，他疑惑太多，心思也去了幾分。

    連著三盤，他都輸了。

    “算了，不下了?！?/br>
    云凰站起身，瞥看了眼卓珂，眉頭一皺，啟聲：“五哥，一向都是姜舞那丫頭侍候你多，今兒她是跑哪兒去躲懶了，要不我給五哥找她過來，讓她伺候著?！?/br>
    “不用，她有別的活干，這邊卓珂伺候著就成，”云容玨邊說著，朝卓珂看去，“給本殿研墨?！?/br>
    云凰目光在兩人身上轉了轉，沒再說什么，拿起桌上的弓離開了漪瀾軒。

    云凰走出漪瀾軒后，四處張望看著，沒看見姜舞的影子。他順手抓來一宮女，“姜舞在哪兒?！?/br>
    “回六殿下，姜舞在膳房呢?！?/br>
    膳房？

    云凰撇唇，然后朝膳房走去。

    他一到膳房門口，朝里一望，里頭除了兩三個廚子，就是姜舞了。

    “六殿下，您，您怎么來這了，這油煙重，您是尊貴之軀，來這可不合適，您要用些什么，盡管吩咐咱們就是?！睆N子看見云凰，慌得不行。

    “少啰嗦，你們都下去?！?/br>
    幾個廚子面面相覷，只好退出膳房，“姜舞！”

    姜舞正要伸手去揭開鍋子蓋，身后突然傳來這么一聲，嚇得她一個激靈，蓋子燙手，“啊——”

    “小心！”

    云凰疾步上前，及時將姜舞拉開，鍋蓋呯嘭一聲，掉在地上，發出刺耳的響聲。

    “笨蛋！有沒有燙到？！”云凰怒斥一聲，他拉著姜舞的手浸泡到一旁裝著涼水的水桶里。

    姜舞看著突然出現的云凰，“六殿下，你怎么過來了?！?/br>
    “怎么，本殿過來膳房莫不是還要經過你的同意？”云凰懟道。

    姜舞：“……”她就是問一問啊。

    “笨手笨腳的，掀個鍋蓋都不會，你還會什么！”云凰說道。

    姜舞：“……”

    明明是他突然在她身后發出聲音才嚇到她的。

    云凰抓著姜舞的手在涼水里浸泡了一會才松開，“你在這里做什么?！?/br>
    姜舞眨巴著眼，“做飯啊?！?/br>
    在膳房里難道還能做別的？

    云凰：“……”

    “姜舞，你是覺得本殿和你一樣笨？！本殿當然知道你是在做飯！本殿是問你，你不在五哥面前伺候著，跑膳房做什么飯！難道這膳房沒別的廚子了？！”

    “有，但是……”

    “既然有，就不需要你在這！你難道不知道你的責任是侍候好五哥？五哥留你在身邊是讓你來膳房的？你是伺候五哥的不是廚娘！”

    姜舞還沒說一句，云凰噼里啪啦好幾句落了下來……

    六殿下今天是上火了么……火氣這么大。

    “六殿下您過來找奴，就是為了和奴說這些嗎？”她輕聲問道。

    “我問你，你為什么不在五哥身邊好好侍候著！”

    姜舞：“……”

    “六殿下，先前奴在殿下身邊侍候，您不是還很厭惡奴，不喜歡奴在殿下身邊多侍候嗎？為何今日卻頻頻讓奴回殿下身邊侍候?！?/br>
    云凰：“……”

    云凰被姜舞反問的說不出話來，許久才憋出一句，“你管本殿？！本殿樂意！”

    姜舞：“……”

    “殿下喜歡吃雞蛋羹，奴是給殿下做羹的?！苯鑼㈠佔永锏碾u蛋羹取出。

    云凰皺著眉瞥看了眼盤子里的雞蛋羹，“賣相真差?！?/br>
    姜舞：“……”

    好在她已經習慣云凰這時不時對她挑刺的話了，也沒往心里去，“六殿下，奴給殿下送膳食了?！彼非飞?，然后端著漆盤走出膳房。

    云凰看著姜舞云淡風輕的模樣，氣不打一處來！“真是個愚笨的！”

    姜舞一路走到漪瀾軒，身后云凰跟著。姜舞偶爾慢下腳步，余光朝后，她不知云凰到底是要做什么。

    走到漪瀾軒門口，她敲了敲殿門得到允準后才推門走進去。

    一踏進殿內，便看見云容玨挺身站在桌前，手握毛筆，書寫著，他身邊是卓珂伺候著研墨。

    “殿下用些茶水吧?！弊跨娑似鹗诌叺牟柰?，臉上勾著笑，媚眼流波望看著云容玨。

    云容玨接過卓珂遞來的茶碗，薄唇斂笑，“你泡的茶甚是不錯，香氣足夠?！?/br>
    “殿下喜歡就好，這茶奴婢稍加了些梔子花汁，所以香氣更足了些?！?/br>
    兩人你一言我一語的，似很默契。

    姜舞望著，心底莫名的一股情緒燃起。

    云凰在外看著，一張臉都黑到底了，他瞪看著姜舞，“真是蠢笨！”

    姜舞將雞蛋羹端進漪瀾軒，“殿下用午膳了?！彼龑⒆郎系耐肟瓴贾煤?，將云容玨平日里特喜愛的吃食擺放離他近的面前。

    云容玨走過來，卓珂跟著。

    “殿下，這里卓珂一人伺候著就成了，不如讓小舞先回房休息著吧?！弊跨嫣嬖迫莴k舀了一碗玉米湯，邊說道。

    姜舞下意識看向卓珂，卓珂這般想將她屏退離開，莫名令她不太舒服。

    云容玨始終低著眼，片刻后才緩聲，“也好，本殿用膳一人伺候著且也足夠了，”他說完掀起眼看了姜舞一眼，“你且先退下吧?！?/br>
    姜舞緊抿著唇，心里雖不適，但也不能再多說什么，更不能違背云容玨的話。

    她朝云容玨欠欠身，剛轉身要離開，忽然，云容玨喚住她。

    “兩日后有個席面，你們兩個跟本殿一起，那兩身衣裳你們且拿去，一人一身?！痹迫莴k示意一眼。

    姜舞和卓珂兩人看向一旁椅子，椅子上擱著一套粉色，一套藍碧色的衣裳。

    “奴婢謝殿下?！?/br>
    “奴謝殿下?！?/br>
    姜舞捧著兩身衣裳離開漪瀾軒，臨踏出時，聽到里頭卓珂的淺吟笑聲，莫名這笑聲落進她耳里令她有些別扭。

    姜舞離開漪瀾軒正殿后回了后頭的房間，平日里她雖都是在漪瀾軒正殿近身伺候，就連夜晚宿睡都是在正殿，但云容玨還是專門給了她留一間。

    大約半個多時辰后，她正要收拾小憩的時候，門口傳來動靜，然后就見卓珂含笑走了進來，“小舞，我是來取衣裳的?！弊跨嬲f道。

    姜舞將兩身衣裳拿回來后便一直擱置在桌上，沒動過，她剛要伸手替卓珂拿時，卻被卓珂一把阻止了，她微怔，疑惑看著卓珂。

    卓珂目光在兩身衣裳上流轉，然后啟聲道：“我先選，小舞不會介意吧?！?/br>
    姜舞：“……”

    她搖搖頭，“不介意?！?/br>
    這兩身衣裳在她看來都是好的，要哪一個并沒有什么差別。

    卓珂細看著衣裳，兩身衣裳用的料子和繡的花樣都是一樣的，唯一不同的是顏色，卓珂撫摸著衣裳，背對著姜舞，“雖說咱們都是一起侍候殿下的，但這一起侍候且也有個大小，小舞你到底是……奴，你和我終歸是差一截的?！?/br>
    姜舞聽著卓珂的話，卓珂這番話聽著就令人不舒服。

    她是奴，沒錯。

    可她這般刻意強調更像是一種挑釁。

    “你喜歡哪套且就拿哪套吧?！苯枵f道。她不想和卓珂多說。

    卓珂紅唇邊勾起冷笑，然后目光落在粉色的那套衣裳上，“我要這件，粉色嬌嫩，是最適合我的了！”

    卓珂離開后，姜舞只覺得耳邊清凈許多。

    她看向桌上剩下的那套藍碧色衣裳，拿起看了看。

    這藍碧的顏色，很好看，也是她喜歡的。

    她依稀記得，她得的第一套藍碧色衣裳還是在七歲那年，是十晏給她的。

    七歲那年的六月初六，是她生辰。

    她和母妃常年被幽禁在摘星宮，不見天日，她雖為一國公主，但她的生辰，除了她和母妃，沒人記得，也沒人為她慶祝。

    十晏是宮里一侍衛的孩子，年紀比姜舞要大上兩歲，自小也是一身功夫，被以侍衛來培養，在宮里，除了雨鄢jiejie，她也只認識十晏了。

    六月初六的晚上，十晏偷偷跑來，從窗戶塞給她一包袱，里頭裝著一些酥糕，還有便是那身藍碧色的衣裳了。

    “十晏哥哥，好看嗎？”

    姜舞歡喜穿上那身衣裳，借著星點燭火和外頭月色的微光，跳著舞轉著圈，給十晏看著。

    “好看，五公主是最好看的了?！笔陶f道。

    姜舞咯咯笑起來，那件衣裳是姜舞最珍惜的。

    只可惜，后來……

    南姜和大涼開戰，南姜潰不抵軍，一敗涂地，王宮一片狼藉，母妃過世，她和一眾人一起被扣押起來，她們成了最卑微低賤的囚奴，沒有自由，沒有選擇的權利。

    從王宮出來，她什么都沒有，那身她視若珍寶的衣裳，也被迫留在了南姜王宮。

    那日的殺戮是南姜的噩夢，也是，姜舞的噩夢。

    吧嗒……

    眼淚落在藍碧色的衣裳上，逐漸暈化開。

    ————

    兩日后，諸皇子公主的席面在凌霄宮以南的宮宇舉辦。

    姜舞之前也跟著云容玨參加過一次席面，只是這一次的，遠比上次的要更隆重，諸皇子公主，能來的，且都來了。

    席面雖是云凰cao辦的，但居主位上的還是大皇子云楓，云楓乃皇后所出嫡子，又獲封晉王，地位尊崇。

    云容玨身邊跟著姜舞和卓珂兩人，在自己位子上坐下。

    姜舞身邊位子上便是云凰，云凰朝云容玨看去，在看見卓珂的時候，那平和的臉色瞬間沉了下來！

    “今日這席面，看著是真不錯，想來六弟是費了不少功夫心思?！睂γ娴脑普匈┭缘?。

    云凰也不和云招客氣，“那是自然，既這事落到本殿這，本殿自是要將其做到最好！二哥喜歡歌舞，一會兒的歌舞，還望能令二哥滿意?！?/br>
    云招懶懶的靠著憑幾，“誒，我滿不滿意那是次要的，最重要的是大哥滿意才是?！?/br>
    云招一向是云楓那一邊的，平日里對云楓奉承不少。

    主位上云楓笑，“大家都滿意就好，六弟欣賞的品味一直是不錯的，想來今兒的節目大家都會喜歡的?！?/br>
    幾個皇子唇槍舌戰的，云卿卿則歡喜的吃著瓜果點心，目光偶爾落向云容玨那邊同姜舞對上時，她彎唇淺笑。

    她對姜舞這丫頭的印象還是挺好的！

    “呀，meimei沒來晚吧？！”高揚的聲音傳進來，人未到，聲先到。

    云宋貞穿著嫣紅色攢銀絲繡團花緊簇大衫，挪著蓮步走進殿內。

    “不晚不晚，時辰剛剛好?！痹茥髡f道。

    云宋貞臉上露出嘻嘻一笑，“宋貞本是應更早些到的，但這身邊有個蠢笨之人，拿個衣裳都拿錯了，這才耽誤了些時辰?！痹扑呜戇呎f，邊瞪了眼身邊跟著的人。

    跟著云宋貞身邊的宮人卑微低著頭，一句話也不敢多說，扶著云宋貞在位子上坐下。

    云卿卿不咸不淡的瞥了眼云宋貞，“大jiejie是眼里最揉不得沙的，既覺這宮人蠢笨，何必還帶她過來，換一個不就成了，否則不然一會她若又粗心做了蠢笨惹大jiejie不快的事，大jiejie豈不是給自己添堵?！?/br>
    “本公主仁心，若真一桿子打她出去了，她是要遭更大的罪了，這蠢笨，慢慢調教許也就好了?！痹扑呜懻f道。

    “大jiejie仁慈醇厚，真是我們姐妹的榜樣?！比粘Ｒ栏街蠊鞯亩鏖_口附和著。

    云宋貞笑而不語。

    云楓和云容玨他們幾個對于云宋貞和云卿卿這樣的拌嘴，早也已見怪不怪了。

    “今兒是新年年節，咱們兄弟姐妹歡聚，且要盡心才是，來，這杯本王敬你們?！痹茥鞒娙烁吲e酒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