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樂宮，殿宇華麗，偌大的王宮內殿，是除了椒房殿外，最華貴華麗的宮殿。

    “夫人，五殿下來了?！睂m女通稟聲。

    楚音站在鳥架前逗著鸚鵡，眼里情緒平和無波瀾，“嗯，傳?！钡宦?。

    宮女退出大殿后不一會兒，云容玨邁步走了進來，“兒臣請母妃安?！彼p手揖禮。

    然楚音連一眼都不曾看，鼻間發出輕輕一聲，算應了聲。

    “去你父皇那謝過恩了?！背粑沽他W鵡吃食片刻后，將裝鸚鵡吃食的小罐遞給身邊宮女，然后接過巾帕擦拭干凈手。

    “是，父皇讓兒臣過來，也給母妃謝恩?！痹迫莴k說著抬眼望看著楚音的神情。

    兩人四目對上，卻解皆是涼薄寒意。

    楚音走到前坐下，“坐吧?！彼赃呂恢檬疽庖谎?。

    “你榮升臨安王，是你的福氣，也是你父皇對你的信任寵愛，同本宮有什么干系，你何需來給本宮謝恩?！?/br>
    云容玨看著楚音，早已習慣她心口不一的態度，他淡聲道：“母妃又何需自謙，論長幼，兒臣前頭有四哥三哥二哥，論功勛，兒臣尚且無，父皇忽封賜兒臣臨安王，難道沒有母妃在中推波助瀾之功？”

    楚音搗騰茶具的手一頓，掀看云容玨的眼眸帶著nongnong的涼意和不悅，許久緩聲，“本宮是在你父皇面前言道過幾句，不過這事，且是你父皇下的決定，再者，”她眼角眉梢微起幾分，“你榮封是喜事，母妃替你歡喜，你難道不歡喜？”

    歡喜……

    呵……

    云容玨薄唇牽牽，“歡喜，自然歡喜?！?/br>
    楚音展顏，“那便好，你這恩賜是多少人羨煞不來的?！?/br>
    “還有件事，母妃正替你琢磨著，正好你今兒過來，同你言道言道?！?/br>
    “母妃請說?！痹迫莴k道。

    “如今你已是臨安王了，這年紀上也足歲，母妃想著，給你安排個人，好好伺候你?！背粲坡曊f道。

    云容玨黑漆的眼眸沉然一涼。

    安排個人伺候，楚音的意思大抵是要給他擇個妻妾了。

    “母妃好意兒臣心領了，兒臣那侍候的婢女已足夠，無需再麻煩?！痹迫莴k直接拒絕道。

    “侍女是侍女，妻妾是妻妾，這兒哪能一樣?！?/br>
    “兒臣尚無要娶妻納妾的想法，母妃還是莫要替兒臣過多cao心了?！?/br>
    兩人一人一言，每人的口吻都如含著劍槍一般堅硬，沒人肯退一步。

    兩人對視許久，楚音緩收回視線，冷漠一聲，“你娶妻婚事，是大事，自然是草率不得的，這人，本宮且賞給你，是做侍妾也罷，暖床婢人也罷，隨你?！?/br>
    楚音一番話，看似退讓一步，實則更讓云容玨無拒絕余地。

    兩人再爭執下去，事情只會越鬧越大。

    “來人，將人帶上來?！背舫鈫玖艘宦?。

    不一會兒，宮女領著個穿著素白衣裳，梳妝干凈的女子走進殿，“奴婢見過楚夫人，見過臨安王殿下?！?/br>
    楚音臉上斂起一抹笑，“起來吧，讓殿下好好看看你?！?/br>
    女子站起來，面朝云容玨，她微低著頭，掀著翦眸看著云容玨，“殿下，奴婢卓珂?！?/br>
    云容玨只淡漠瞥了眼，便挪開了目光。

    “卓珂是個溫柔懂事體貼的，到你身邊伺候，只會讓你舒心安心，斷不會給你添麻煩，你且好好待她就是，”楚音說完，看向卓珂，“卓珂，你到了殿下身邊，切記好好侍候殿下，明白嗎？”

    卓珂眼睛一轉，點點頭，“奴婢明白?！?/br>
    楚音難得臉上露出一抹笑，“好了，時辰不早了，你們回去吧，本宮也要休息了?！?/br>
    楚音不給云容玨再多言拒絕的余地，下了逐客令。

    云容玨亦沒有再多言什么，揖禮后，轉身離開了長樂宮。

    王宮長街的積雪被宮人們打掃干凈，一塵不染。

    云容玨走在前頭，卓珂緊跟在身后。

    ……

    姜舞在漪瀾軒打掃著殿內時，聽到外頭傳來聲響，她想著是云容玨回來了，連忙湊迎上去。

    “殿下回來了?！?/br>
    驀地，她看見云容玨身后還跟著一女子，女子不是宮女裝束，干凈清秀，她一時有些疑惑。

    云容玨將身上的披氅取下，自然的遞到姜舞手上，“烹些茶過來?！?/br>
    姜舞抱著披氅點頭應了一聲。

    姜舞拿來茶具茶葉時，看見那女子還站在原地，一動未動，她走到桌前，跪下、身，一邊清洗著茶具。

    直至茶香在殿內四溢，那女子依舊站著，姜舞看了眼那女子，又看了眼卷著書卷飲著茶水的云容玨，他似沒有半點要理會女子的意思。

    就這樣，一直到傳午膳的時辰，女子一直站著，只是女子的臉色是一個時辰不如一個時辰。

    姜舞不知女子是何人，只是看女子這樣宛如受罰一般，有些惻隱之心，但她幾次想開口問云容玨，卻都猶豫那話也被壓了回去。

    直到午膳過后，云容玨要小憩，他這才懶懶朝卓珂看了眼，冷淡一聲，“你下去?！?/br>
    卓珂咽了咽口水，雙手拘著，“殿下，奴婢的住所是在……”

    云容玨眼色沉了沉，看向姜舞，“帶她去后邊西邊的小屋?！?/br>
    姜舞微怔，那小屋是平日里擱置雜七雜八東西的，從沒有住過人。

    且若是宮人，這凌霄宮漪瀾軒是有宮人專門居住的地方，縱是她們這樣身份的奴，也是有垅房住的。

    女子穿著打扮干凈秀氣，看樣子也不是奴。

    姜舞不明白云容玨這么做是何意，但云容玨的命令她也只能照做。

    姜舞領著卓珂到了后邊西邊的小屋，小屋平日里也有宮人打掃，還算干凈。

    “我給你那些被褥用品來?！苯枵f道。

    卓珂輕點頭，在姜舞離開后，她的臉色沉了下來，雙目打量看著屋里的一切。

    縱是宮人婢女，住的也比這好這大！而她竟要委身住在這樣的地方！

    不一會兒的功夫，姜舞抱著被褥和一些日常用的東西走了進來，她將被褥給卓珂放鋪好，卓珂看著小姑娘忙前忙后，湊上前笑著道：“麻煩你了?！?/br>
    姜舞搖搖頭，“沒什么的，你不用和我這么客氣的?！?/br>
    卓珂點頭，“我叫卓珂，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姜舞?！?/br>
    “姜舞……”卓珂念著名字，目光微微下落，落在姜舞發出聲響的雙足上，臉上露出一抹詫異，“你是……”

    姜舞看出卓珂想要說什么，她唇抿淡笑，沒刻意掩飾，“嗯，我是，是南姜來的?！彼f道。

    大涼舉兵殲滅南姜，是滿大涼臣民皆知的事，如今出現在王宮，雙足戴著鐐銬的也只有她們這樣的囚奴。

    卓珂了然點頭，姜舞將東西收拾好后，啟聲道：“都弄好了，還有缺什么的，你再告訴我?！?/br>
    “好?！?/br>
    “姜舞！殿下喚你過去！”外頭傳來一聲。

    姜舞粉唇一鼓，忙和卓珂招呼一聲，“那我先過去了?！彼贝掖译x開。

    卓珂走到門口，看著姜舞走遠后，將布簾放下，臉上的笑意也逐漸散去。

    這地方，讓她住，她覺著憋屈，可她是楚夫人要她過來跟著臨安王殿下的，她不能不遵從，眼下也只能想著，盡量討了臨安王殿下的歡心，她也就能離開這破地方了。

    姜舞回到漪瀾軒，“都安置好了?！痹迫莴k躺在長榻上，單手枕著后腦，一手卷著書卷看著。

    “嗯，都安置好了?！彼龖?，眼里攢著的那抹疑惑尤為明顯，云容玨目光從書卷上離開，“想問我她是何人？嗯？”

    心思想法被看穿，姜舞鼓鼓唇，卻也誠實點頭。

    云容玨一下坐起身來，朝姜舞攏了攏手，“過來?！?/br>
    姜舞乖巧走過去，被他一把摟進了懷中，“殿下?！?/br>
    “抱你也不是一次兩次了，還這么別扭，嗯？”男人低沉的聲音落下。

    姜舞小手抵在身前，這樣的親密，令她不自覺想到前兩日……

    “meimei想什么呢，臉紅如蘋果?！痹迫莴k看著懷里小姑娘臉色的變化，俊臉爬上玩味的笑容，笑聲清朗。

    姜舞回過神來，連忙搖頭，“奴沒……沒想什么！”

    小姑娘心思恪純，不會掩蓋情緒，她越是這樣，云容玨越有逗樂她的趣味，“本殿瞧著meimei膚如凝脂的小臉爬著和云霞般好看的紅暈，嘖嘖……meimei莫不是想了些非禮勿視的畫面，嗯？”

    非禮勿視……

    姜舞連忙搖頭，生怕云容玨不信，小腦袋快搖的和撥浪鼓似得！“奴沒有，奴真的沒有?！?/br>
    云容玨臉上的笑意更深了，“罷了，meimei說沒有且就沒有吧，”他松了松手，小姑娘直起些身來，“后邊的那人，是本殿方才進宮母妃賞的?！?/br>
    姜舞一怔。云容玨繼而道：“母妃賞她來伺候本殿?！?/br>
    姜舞似明白，又似不太明白，“那殿下為何要她住在后面的小屋？”那小屋不是什么好的住所呀。

    云容玨眼色沉了沉，薄唇唇角牽了牽，“她和你們不一樣，非奴，非宮女，母妃要她侍候本殿，然本殿不愿她侍候?！?/br>
    云容玨的一番解釋的話，姜舞依舊半知半解，唯一明白知曉的是，他并不喜歡卓珂。

    ————

    姜舞背著方簍從書院下學，同學堂的幾個人從她身邊經過，有些目光一如平常有異，有些則已習慣，他們對她的態度也不似一開始那般惡劣。

    姜舞想著，許是前有夫子和秦先生，后有小王爺的緣故。

    在學堂這邊姜舞不敢指望他們能和她關系好，只要這般平靜安穩，她也足矣。

    她踏著腳下薄薄的積雪，一步一個腳印，有幾分趣味。

    驀地，就在她一抬眼，看到不遠處的一道背影時，她一怔愣神，那是……

    “雨鄢jiejie？！”姜舞訥訥動唇張口，想著自己是不是眼花了。

    可是那背影，卻越看越像雨鄢jiejie！

    “是雨鄢jiejie！是她吧！”姜舞平靜清澈的眸燃起一抹歡喜的希望，她顧不得許多，朝前跑去。

    “雨鄢……呀”

    俞烈被不看路的丫頭撞了個滿懷，在小姑娘差點摔倒時，及時拉住了她，“你慌慌張張的做什么?！?/br>
    “我找……”姜舞再定睛一看，那抹身影卻不知所蹤！

    她雙眼四周探尋著，可周圍卻已是什么也沒有了！

    “你找什么？這般慌張?！庇崃覇柕?。

    姜舞下意識張口，在對上俞烈疑問的雙眼時，到喉嚨口的話沒說出來，她小臉攢著失落遺憾搖搖頭，“沒什么?！?/br>
    俞烈一向不是多事之人，見她無意要說，他也沒繼續追問，“走吧?！彼懒艘宦暫筠D身走在前頭。

    姜舞遺憾的朝方才看見的方向望去，還是什么也沒有，她垂喪著小腦袋，跟在俞烈身后。

    從書院回來后姜舞就一直惦記著在書院看見的那一幕，情緒交雜著，就連晚膳也沒好好吃。

    云容玨看著身邊不知第幾回出神的小姑娘，她面前瓷碗里的飯食沒動幾口，小手握著木筷有一下沒一下的戳著碗里的飯食。

    “叩叩?！眱陕?，他彎著手指在她面前敲了兩下。小姑娘這才回了神。

    “是本殿將你嘴養刁了，這飯食入不了你口了？”男人悠然啟聲，言詞間夾著涼意。

    姜舞下意識一低眼，戳著筷子的小手停下，連連搖頭，“不是?！?/br>
    “既不是，為何不好好吃飯?！?/br>
    姜舞抿著唇，她心里惦著雨鄢jiejie，眼下是什么食欲都沒有了。

    “到底發生什么事了?！毙」媚餄M臉寫著心事。

    姜舞搖頭，“殿下，奴真的沒事?！?/br>
    小姑娘平日里乖巧軟糯，但偶爾倔強起來，性子也是硬的，云容玨凝眸看著，片刻后端起她面前的瓷碗，舀了一勺子飯食遞到她唇邊，“張嘴?！?/br>
    姜舞本飛在外的神緒被男人這樣的舉動急急拉了回來，她有些驚慌，下意識要去接他手中的碗勺，“殿下奴自己來?！?/br>
    他是尊貴的皇子，怎能喂她用膳。

    “你今天這副樣子已經令本殿很不愉快了，還想再惹我更生氣？”男人薄唇微動，低沉的聲音和沁著涼寒的眼，怒意明顯。

    姜舞不敢再駁了他的意思，可也實在別扭，訥訥張唇，吃下他喂來的飯食。

    看著小姑娘吃下，咽下，男人清冷的眸這才舒展開些，緊接著又舀了一勺菜，混合著飯，又喂了她一口。

    就這樣，一口接著一口，姜舞瓷碗里小半碗飯就這么在他的喂食下，被她吃盡。

    “甜湯喝完?！彼麑⒁煌胩饻频叫」媚锩媲?。

    姜舞眨巴著眼，應了聲后乖巧捧著碗一口一口喝完。

    晚膳過后，云容玨屏退姜舞，喚來俞烈，問詢了下午在書院小姑娘的情況。

    俞烈如實將所見道出。

    云容玨目光沉沉，“沒看見是找什么？她也沒說？”他啟聲。

    俞烈頷首，“是，不過依屬下看，她似是在找人，但至于是何人，不得而知?！?/br>
    找人……

    什么人能讓她牽腸掛肚這般。

    云容玨皺起的雙眉隱著不悅。

    這時，門口傳來聲響，云容玨斂起眼底的情緒，“進來?！?/br>
    殿門吱呀一聲被推開，只見卓珂端著漆木盤走進殿，“殿下?！彼⑶飞?。

    云容玨平靜的眼底勾勒起一抹冷意，“你來做什么?！?/br>
    “殿下，奴婢特意為殿下做了些點心，殿下用些吧?！?/br>
    “本殿夜晚沒有用點心的習慣，退下吧?！痹迫莴k淡淡一聲，沒有理會卓珂。

    卓珂臉上僅攢著的那點笑意僵在臉上，下意識朝俞烈看去，更多了幾分難堪。

    “殿下，這糕點……奴婢聽楚夫人說道，知殿下不喜太甜口的，特意做的偏咸一些的，殿下嘗嘗吧?！?/br>
    卓珂話落，云容玨掀眸看向她，眼里的涼意更甚。卓珂對上男人沁著涼意的雙眼，一絲畏懼竄上心頭，令她喉間不由滾了滾。

    “拿出去，話我不想再重復?！彼谅暤?。

    卓珂咬著唇，眼底是一抹不甘，剛要張口再說什么，被俞烈打斷了話，“殿下讓你出去你且出去吧，莫要擾了殿下休息?！边呎f著，邊拉著卓珂，將她帶離了漪瀾軒。

    “殿……”

    卓珂被俞烈半推半就帶出漪瀾軒，仍有不死心。

    俞烈砰的一下，將殿門帶上，“你且先下去吧?！彼?。

    卓珂擰著眉，眼睛有一下沒一下的朝殿里望去，“殿下他一人，總要有人在旁侍候吧?！弊跨娌凰佬?。

    俞烈攔住卓珂，冷聲道：“殿下若有吩咐自會喚人，你在主子身邊侍候，該知惹主子不悅是大忌?！?/br>
    卓珂喉間微哽，眼里有幾分微怯。

    “知道了嗎？”俞烈聲音冷冽了幾分。

    卓珂點點頭，“知道了?！?/br>
    “下去吧?！?/br>
    卓珂心不甘情不愿離開了漪瀾軒。

    她是被楚夫人送到云容玨身邊侍候的，可眼下她莫說近身，就是尋常侍候，云容玨都不允她，她不能如此被動。

    驀地，她抬眼，看見不遠處那道纖瘦的身影，她眼睛轉轉，抿唇一笑，朝姜舞走過去。

    “姜舞?！?/br>
    姜舞抱著剛折下的梅花枝，聞聲轉過頭，卓珂滿面笑意湊到她跟前，“卓珂?！?/br>
    “你這是在做什么？”卓珂問道。

    姜舞看了眼手中含苞待放的花枝，“折摘了些梅花，打算給殿下放在殿里觀賞的?！?/br>
    “臨安王殿下他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