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6 章
084 沈清秋頭七當天。 洛冰河在石室內見青羊化作一頭小羊羔,撲騰著一只海碗大的蛾子,暗下便留了個心眼。 待洛冰河在蒼穹遠遠看沈清秋的梓木被安葬后,便劃開虛空,來到鬼冰所在的鬼物世界,以《天心神術》交換鬼玖殘肢。 鬼物世界洛冰河思量再三,覺得只要鬼玖的殘肢在他手上,鬼玖便絕不靠近自己,交出殘肢也算是置諸死地而后生。 再者,鬼玖有“ 他心通 ”,自己什么想法都在鬼玖面前無所遁形,若能得白發洛冰河的《天心神術》,興許能制衡一二。 拿到殘肢以后,白發洛冰河找上最好的陰陽術士,令其小心而細致地在在骨頭上鉆了孔,細細刮下骨粉,以此煉制兩個骨瓷人偶。 其中之一還予鬼冰,另一個骨瓷人偶,便被白發洛冰河仔細收好,用作對付鬼玖的后手。 心魔劍目睹洛冰河做所一切,知道反殺洛冰河的機會來了,暗下聯系世家,準備當那捕螳螂的黃雀。 卻不料鬼玖受骨瓷人偶所拘后,便把水攪得更渾——他不止把沈垣拉了過來,還強行把冰妹也拖拽到此世界。 沈垣世界的冰妹以為白發魔尊又肖想覬覦自己師尊,甫一被拉進讀心世界,便怒火中燒。 “雜種,你想對我師尊做什么!”冰妹一見冰哥,氣得失去理智,正陽劍出,劍光往白發魔尊身上刺去。 心魔劍趁此機會,立馬反噬! 血光閃過,心魔劍脫離白發洛冰河之手,回劍插向白發魔尊心臟! 白發洛冰河腹背受敵,無暇他顧。 青羊滴溜溜地轉動一下眼珠子,見他們三家相爭,正好渾水摸魚,趁機叼著骨瓷娃娃,羊蹄子撕扯開虛空,便躍了進去。 白發魔尊見鬼玖竟在自己眼下逃脫,當下便眼眶血紅、目眥欲裂、罪紋閃爍。 白發魔尊神情癲狂,他不管不顧地寧可受冰妹一劍,亦要毀去心魔劍。 正陽劍洞穿白發洛冰河的前胸,劍尖從背后透出,黑紅色的天魔血滴滴答答灑落一地。 白發洛冰河全然不顧此等重傷,只捏緊心魔劍的劍脊,磅礴的魔氣運于指尖,海鯨吸水般灌注進心魔劍中。 裂紋漸漸爬上心魔劍! “此時不動手,更待何時?!”生死之際,心魔劍幻化出人形,對依舊掩藏著的世家眾人怒喝道。 冰妹原以為白發洛冰河因為覬覦自己師尊,才把人強行擄至此處。 然而他觀現今情勢,看著卻像是白發洛冰河被人擺了一道。 “你現在斬殺洛冰河,世上再無人與你搶沈垣仙師!”心魔劍見冰妹竟然停了動作,立馬開口蠱惑慫恿道。 一眾世家死士亦是從掩藏中現出身形。 “你們,該死!” 白衣白發的魔尊怒極,他身上傷痕數道、血跡斑斑。 然而,滿目癲狂的他全然不顧旁人——他只專心毀去心魔劍。 磅礴的魔氣盡數灌下,不到二十息,心魔劍碎裂成片,叮叮咚咚灑落一地。 盛名千載的心魔劍,從此自神魔榜上除名! 滿目癲狂的白發魔尊仍嫌不夠,他徒手奪過冰妹手中正陽,劍光閃過,無數死士人頭如瓜果般咕嚕咕嚕滾落一地。 滿室血腥! 死的人太多了,噴灑的熱血并未灑落地上,而是在空中被熱氣所蒸,化作紅艷艷的不祥血霧,飄散在石室之內,染污了被懸在空中的陰沉木梓棺。 冰妹被白發魔尊的癲狂唬了一跳,正猶豫著要不要動手,便聽白發魔尊陰惻惻道:“你好好跟你師尊待在一處,莫要擋我清理叛逆!” 世家死士知道,不過一盞茶的時間,白發魔尊的暗衛便能來到,若是在此之前,不能殺洛冰河,便是萬劫不復! 死士們只得不懼生死地前赴后繼地撲向白發魔尊。 白發洛冰河神情扭曲地陰笑一聲,魔氣包裹正陽劍橫劍揮出。 魔氣從正陽劍中溢出,化作兩尾神情猙獰的黑蛟。 那黑蛟頭上鼓著兩個小包,似有化龍之勢。 猙獰的四爪黑蛟在石室之內扭轉盤旋,吞吐著滿室的紅色血霧。 黑蛟頭部的小鼓包越發鼓脹,一雙閃著鋒銳紅光的龍角漸漸顯露出來,蛟爪之中,竟也緩緩長出第五爪。 黑蛟化龍! 龍吟一聲,世家死士俱被引動心境,被白發魔尊引得心魔纏身。 沈垣修為不如冰妹,亦被這聲龍吟所傷。目所能及之處,他只見血色漫天。他感覺心中蒼涼,孜孜以求之人撒手西去,獨拋自己一人孤零零的承受千百年的孤寂。 忽而漫天血光褪去,沈垣又見一閃著寶光的珍物,只覺滿心歡喜。然而,歹人以血帕蒙住自己雙眸,有眼無珠的自己,視珍寶如敝履,把其扔在沙礫之中磋磨碾踩。 待血帕被摘,回過頭時,寶物已是布滿裂紋——旦夕之間,便要歸于塵土。 自己強忍悲慟,萬般籌謀、千般算計,好不容易把寶物保存下來,不過一轉眼間,又被他人故意摔落地上——寶物便碎作粉塵,上窮碧落,下究黃泉,再無相見! 沈垣被龍吟激起心魔,竟與白發魔尊洛冰河心境相通! 沈垣受不住這毀天滅地般的后悔悲慟,生生吐出一口污血。 冰妹見師尊吐血,嚇得趕緊把人摟進懷里,掌心貼上沈垣后背,向其輸送靈力相護,再不看癲狂的白發魔尊一眼。 那些世家死士,修為不如沈垣者,早被引得心魔入體,轉身便把劍刃劈向同伴,繼而死傷無數。 修為強于沈垣者,只得繼續硬著頭皮攻向白發魔尊——明知是蚍蜉撼樹的赴死所為,也不得不做。 白發洛冰河早已白衣染血,白色錦袍被血污染作醬紫黑色,散發著讓人心驚膽寒的腥氣。 白發魔尊面容扭曲地扯了扯嘴角,聲音沙啞道:“師尊泉下孤獨,爾等雖然不入流,勉強也能當個下九流的雜耍藝人。爾等叛逆便到泉下耍個猴戲讓師尊瞧瞧,權當替我盡孝師尊座前罷?!?/br> 言語未盡,黑紅色的蛟龍便已盤旋而下。 從洛冰河折磨沈清秋之事上,便可見其生性殘虐。此時白發魔尊心魔入體,滿目癲狂,殘虐性情更是表露無遺。 黑龍游過,便有無數殘肢斷臂掉落一地——白發魔尊竟不讓那些人死得痛快,只慢慢地撕扯掉他們四肢,好讓他們在絕望恐懼中迎接死亡。 沈垣出生太平盛世,哪里見過如此可怖景象他見一地殘肢,滿室血污,竟是沒忍住恐慌,細細顫抖起來。 冰妹被白發魔尊的癲狂之態唬得不敢稍離沈垣半步,就怕洛冰河殺得興起,對自己師尊動起手來。 幸好,白發魔尊的一眾暗衛此時趕到。白發洛冰河見手下心腹到了,癲狂之色稍去幾分,悲慟之情又漫上心頭。 他踉蹌了一下身形,然后轉過身去,看向被繩結吊在半空的陰沉梓木。 沉重的棺蓋被白發魔尊徒手推開。 白發洛冰河把沈清秋的殘軀從梓木中抱出,摟在懷里,哽咽著低聲訴說衷情:“我知道錯了?!?/br> “你回來看看我啊?!?/br> 沈垣見冰哥從梓木中抱出一具不成人形的人彘殘軀,認得那是原裝沈清秋,當下又唬得打了個冷顫。 白發洛冰河抱著沈清秋的尸骸,嗚嗚咽咽地說了好久,才緩緩醒轉過來。 他揮袖收起心魔劍殘劍碎片,然后轉過身去看沈垣與冰妹。 “你們暫居流云殿吧。待我把一眾叛逆清理干凈,便助你們回去你們的世界?!?/br> 沈垣見冰哥雙眸無神空洞,卻把沈清秋的尸骸緊緊摟在懷里,只覺陰森膽寒。 再細看白發魔尊懷里的殘軀,但見其瘦骨嶙峋,臉頰因為瘦削的緣故,已經深深凹陷下去。 尸骸太瘦小了,落在白發魔尊臂彎之內,便如一個兩歲幼童一般。 殘軀身上衣料看著是極其柔軟的,然而從衣襟之中能隱約看見道道泛著白痕的傷疤。 那瘦得脫了形卻依舊顯得仙姿玉容的臉上,有一個耷拉著眼瞼的右眼——因為右眼球已經被生生剜出,故而眼瞼便耷拉著。 沈垣見沈清秋慘狀,遠比飛機所寫殘虐數倍,只覺宛若身處三九寒冬,絲絲寒意浸潤進骨縫里,又再生生的打了個顫。 冰妹感受到師尊的驚懼,乃眼神兇狠的瞪了白發魔尊一眼,然后握上沈垣冰涼的雙手,安慰道:“師尊莫怕,有我在,必不讓那雜種傷害你?!?/br> 白發魔尊聽得冰妹之言,那雙宛若死水的眸子幽幽地往沈垣身上滾動一下,然后又滿目深情地凝視懷中殘軀。 在沈垣與冰妹耳邊,盡是白發魔尊深情的喁喁細語。 “師尊原宥,弟子不是故意弄臟師尊衣袍的。弟子這就替師尊清理干凈?!?/br> “師尊若是乏了,便歇歇罷?!?/br> “然而不可歇太久了,要記得起來用膳才是?!?/br> 沈垣遠遠看著白發魔尊一臉深情地摟著沈清秋殘軀離去,又打了個激靈。 暗衛統領動作極其迅速,不過一個時辰,便把一眾涉事世家抓捕詔獄之中。 半天之后,洛冰河漸漸緩過氣來,癲狂之氣稍去。 神情略微清醒的白發魔尊聽暗衛統領來報,沈垣仙師丹青之事,與祁家家主有關。白發洛冰河陰笑一聲,身形一晃,便消失在暗衛統領眼前。 詔獄之中。 祁家數百年世家基業,祁家家主更是自負世家氣度,一身硬骨——不管暗衛如何施刑,絕不求饒半字。 滿身血污的祁家家主見白發魔尊陰鷙著一張臉出現在眼前,沒忍住大笑起來。 “洛冰河,說甚么‘爾等造就’?丹青畫像不是你親手所畫么?” “不是你親手刑苛折磨沈清秋么?” “太醫院的脈案還存留著,世家氏族誰人不知你折磨沈清秋的花樣?便是張湯、王溫舒1之流,亦要拜服你的好手段!” “你什么時候把沈清秋拉到身下褻玩,你以為世家不知?” “不是你親手逼迫他學作你心上人么?” “我等不過替你加了一句題字。此事頂天了也就是移花接木,連栽贓陷害都算不上?!?/br> “要怪便怪你自己!” “你現在把當初用在他身上的手段用于吾身,可有重溫舊夢的歡快?” 洛冰河被祁家主的話激得臉色驟變、心口悶痛、沒忍住一口污血便當著他的面嗆了出來。 祁家家主見此,笑得更是張狂。 隨著祁家家主狂笑聲起,一隊黑衣死侍殺將進來! 世家數百年基業,家主更是從小培養之人,心計、籌謀,無一不精,哪會為了逞一時口舌之快,廢話連篇? 祁家主剛剛之言,不過是為了重傷白發魔尊心神,好讓自己心腹能趁其心神俱損之際殺將進來。 在足足折損九成死侍后,祁家主還是逃了出去。 自此,世家、魔君南北分踞。 洛冰河心神俱損,是夜,白了泰半的頭發盡數染霜,性情更是瘋瘋癲癲。 1《漢書·酷吏傳》,武帝朝酷吏九人,即寧成、周陽由、趙禹、義縱、王溫舒、尹齊、楊仆、咸宣、田廣明、以及張湯、杜周計十一。其中最著名者為張湯、王溫舒、杜周、寧成等。 《讀心》瘋了一個冰哥。 《善惡》瘋了一個九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