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2章
082 是夜,柳清歌便毫不停歇,帶著油紙傘御劍遠走,翻了無數山林,千挑百選,終于選了一株百年老松,砍了一截松木,替沈清秋刻了牌位。 子時一過,柳清歌便以銅盤盛藥香焚之,七盞琉璃蓮花盞盛羊乳,七盞赤金芙蓉盞盛泉水,白玉盤盛金、銀、琉璃、珊瑚、琥珀、硨渠、瑪瑙,并水果鮮花,供奉于沈清秋牌位之前。 柳清歌傾盡私財,只求沈清秋神魂安穩。 卯時,于校場晨練的百戰峰弟子,俱見柳峰主唇角微翹,眼蘊風華。他竟不提劍,手上卻撐著一把畫著水墨煙雨江南圖的油紙傘。 百戰峰一眾弟子被峰主的神情驚得臉色微白——也不知道峰主是傷心過度傷了神智,還是真的與沈師伯不和,竟然在沈師伯尸骨未寒之日,便面帶喜色。 柳清歌可是蒼穹戰神,除掌門外,蒼穹山派單人戰力,無人能出其右。 若是他真瘋了,后果不堪設想。 眾弟子擔心柳清歌發瘋傷人,乃偷偷摸摸地去請木清芳。 木清芳亦是被百戰峰弟子所言唬了一大跳,便不顧門派“不得在山門之內御劍飛行”的規矩,直接御劍而走,望百戰峰飛去。 到了百戰峰,果然見柳清歌一改過去幾天的冷冽氣息——他竟唇角帶笑! 木清芳二話不說便捏上柳清歌腕脈,恨鐵不成鋼地責備道:“柳師弟,你若是心中難受,便說出來??偙镌谛闹谐鍪铝丝稍鹾??” 柳清歌愕然一瞬,便想通其中關節,遂遣散眾弟子,把木清芳領進正廳,門窗俱都關上后,才道:“請木師兄把靈力運于雙眸,且看眼前是誰?!?/br> 木清芳見柳清歌步入內室仍舊撐著傘,原以為他真的瘋了。 然而,待聽得柳清歌之言,把靈力運于雙眸,得見臉色死白、虛虛渺渺的沈清秋時,木清芳卻是一瞬間紅了眼眶。 “回來便好。能回來,便好?!蹦厩宸佳劭舴杭t,哽咽了一聲后,嘴角帶笑的道。 木清芳又細細詢問供奉沈清秋的事宜后,才轉身離去。不久,柳清歌便收到千草峰送來的上好藥材。 然而,柳清歌也就高興那么一個白天了。 日薄西山之時,柳清歌便見沈清秋身畔出現了兩名婀娜多姿的嬌客。 那兩位嬌客面容僵硬、臉色死白,臉上兩塊血紅的胭脂,唇上亦是一片血紅。 紙扎人! 柳清歌馬上反應過來,這是兩個紙扎人。 如果不看臉上兩坨胭脂,這兩名紙扎人,應該也是風華無雙的美人…… 那兩位美人輕飄飄地朝沈清秋挪過來,想要依偎在他胸前。 沈清秋:“……”什么鬼! 柳清歌:“?。?!” 柳清歌手上動作先于腦子,乘鸞出鞘,劍上鸞鳳真火一瞬間便把兩個紙扎人焚燒殆盡。 沈清秋亦被那純青真火唬得臉色發白,倒退了一步。 柳清歌懊惱于自己做事沒有忌憚,差點傷了沈清秋,乃一臉懊悔地把沈清秋拖到懷里,輕輕渡了一口陽氣過去,道:“我不是故意要嚇你的?!?/br> 沈清秋先是被柳清歌的乘鸞真火唬了一跳,在他還沒鎮定下來前,又被這人拉到懷里親了一口。 沈清秋被這些變故驚得呆呆愣愣,足足過了十來息時間,才反應過來自己又遭了輕??! 沈清秋氣得臉色忽青忽白,遂咬牙切齒地恨聲道:“柳清歌我殺了你!” 柳清歌左手撐著油紙傘,一邊縮地成寸地往清靜峰走去,一邊敷衍地點頭:“嗯嗯嗯,好好好,隨你殺?!?/br> 沈清秋依附于油紙傘之上,因柳清歌撐著傘急掠而去,沈清秋亦只得貼在柳清歌左手邊上飄著。 聽得他那敷衍的回答,沈峰主更是氣恨得面容扭曲。 “別氣了,是我不好?!辈坏葰獬蓺錃馇虻纳蚯迩锵敕皆O法報復回來,柳清歌又趁鬼不備,把鬼拉進懷里渡了一口陽氣,直男哄人(鬼)道。 “你!你!你……”沈清秋再次被親,氣得雙手顫抖,連死時鬼相都顯露出來,臉上俱是死后的灰敗顏色。 柳清歌卻是全然不怕,沈清秋每說一句話,他便親上一口,誓要把人親閉嘴為止。 沈氣球最后被氣(親)得恨恨閉嘴,全當自己是個氫氣球飄著。他氣鼓鼓地河豚轉頭,一個眼神都懶得施舍給柳清歌。 清靜峰上,明帆和一眾弟子正哭哭啼啼地燒著冥紙。 柳清歌遠遠看到明帆把一個個紙人投進火堆中,燒予沈清秋,當下便氣得額間青筋急跳。 百戰峰主攜著一身冷氣,站在一眾清靜峰弟子前,冷聲道:“從今往后,可以藥香冥紙供奉于爾等師尊;紙人奴婢,一律不準再燒?!?/br> 明帆過去便崇拜百戰峰弟子的戰力,對百戰峰主更是仰慕不已。 然而聽得百戰峰主如此不近人情的要求,還是哽咽著輕聲嘟囔一句:“憑什么?師尊便是喜歡嬌娘美婢,我孝順于他,怎么了?” 柳清歌被明帆這句無心之言踩中痛腳,氣得氣勢暴漲。 不等柳清歌冷瞪明帆一眼,明帆便被柳戰神的氣勢嚇得馬上認慫:“好的,師叔。沒問題,師叔?!?/br> 本來見柳清歌吃嗆,正飄在一旁搖扇子偷笑的沈清秋,頓時被明帆氣得僵硬了嘴角:“……” 你個沒用的憨憨! 戌時五刻,穹頂峰。 正在忙著處理積壓庶務的岳清源,聽弟子來報,言說“今早卯時,百戰峰便請了木師叔”時,頭痛地按了按太陽xue。 岳清源低嘆了口氣,放下手中事務,提著一盞六角宮燈,往百戰峰縮地成寸而去。 另一頭,百戰峰上,沈清秋正因為柳清歌親他的事跟柳清歌生氣。 沈氫氣球寧愿自己以靈體撐著傘,亦堅決不讓柳清歌替他打傘。 柳清歌以為沈清秋恨他“不準明帆給他燒嬌娘美婢”,又想沈清秋過往便愛留連秦樓楚館,亦是心中冒酸嫉妒,也不肯放下臉面去哄鬼。 然而比起心底泛酸,柳清歌更心疼沈清秋靈體虛弱、魂魄縹緲。 他如何舍得沈清秋以神魂之力苦苦支撐油紙傘? 柳戰神微不可見的嘆了口氣,又把鬼拉到懷里渡了一口陽氣,不情不愿地道:“別氣了,你若是喜歡那些紙人,我燒予你便是?!?/br> 沈清秋又叒叕被親,氣得臉都是青的,爾后,更聽柳清歌污蔑自己因為紙人的緣故與他生氣,更是怒火中燒! 沈清秋正想發難,一抬頭,便遠遠看見岳清源提著一盞青燈踏月而至。 一瞬間,沈清秋什么火都忘了。他驚慌失措地鉆進傘里,慌忙把傘合上,然后把傘砸到柳清歌懷里。 “不準告訴他!”油紙傘里傳來一聲低促的威脅后,便一動不動的裝死,仿佛那就是一把普普通通的油紙傘。 岳清源修為本就高于沈清秋,更別說沈清秋現在神魂虛弱、虛無縹緲。 在沈清秋發現他之前,他便看到那把漂浮著的油紙傘。 緊接著,那傘竟是受驚一般匆匆合上,又砸到柳師弟身上。 柳師弟竟也是半點不生氣,反而珍而重之地把傘抱在懷里。 柳清歌見沈清秋避著岳清源,心里又高興了些許。他轉身對岳清源施禮道:“掌門師兄?!?/br> 岳清源掩下眼中翻滾的情緒,和煦地關心柳清歌的身體康健后,便轉身離去。 沈清秋并不敢露面,過來一刻鐘有余,猜測岳清源已走遠,才重新撐開油紙傘,從傘下飄出來。 柳清歌沒想到懷中的紙傘突然又飄了出去,想制止時卻已來不及。 不待沈清秋繼續對柳清歌發難,便聽一道沙啞的聲音傳來。 岳清源闔了闔目,痛徹心扉地哽咽道:“清秋師弟便這般恨我,要這樣避著我,連見一面都不肯么?” 沈清秋瞬間僵硬了身形,他像沒上油脂1的人偶傀儡一般,脖子咔咔咔地扭了180度往身后看去。 看到沈清秋虛緲漂浮的身形、扭翻過來的脖頸,岳清源更是心慟得煞白了臉。 他眼眶血紅,激動地上前兩步,想要拉沈清秋的手腕。 然而,便如昨夜的柳清歌一般,岳清源的手直直穿透了沈清秋的魂魄。 沈清秋被他的動作驚醒過來,驚慌失措閃到柳清歌身后,厲聲叫道:“別過來!” 岳清源被他這聲驚懼的叫聲打得身形晃動,一道血線便從嘴角墜落下來。 何等相似的情景! 當年小九要救穹頂峰首徒岳清源時,也是這般說的2。 岳清源只覺眼前一陣金光晃動,仿若星河倒懸。他闔目調息數十息,緩過了那陣眩暈后,才聲音沙啞地開口道:“好,我不過去?!?/br> “若是清秋師弟有什么需要,便遣人予我說。我先回穹頂峰了?!痹狼逶茨樕钒椎貙α甯椟c了點頭,才緩緩轉身離去。 待踏出了百戰峰地界,岳清源身形一歪,倒向一旁的松樹,接著,一口污血便“哇”的一聲吐了出來。 他顫抖著手扶著松樹,紅著眼眶,聲音哽咽:“一步錯,步步錯。追愧莫及,恨錯難返!” 柳清歌垂著眼瞼,不顧沈清秋反抗,一聲不吭地一手撐傘,一手捏著沈清秋手腕走進峰主內室。 沈清秋被柳清歌運了靈力捏住手腕,掙脫無門。 不待沈清秋放狠話威脅叫罵,便再次被親住唇角。 溫暖的氣息從柔軟的唇上渡了過來,溫熱的舌尖小心翼翼地探了進來,輕輕地觸碰一下沈清秋的舌尖。 沈清秋既被這精純的陽氣溫暖得腰腿發軟,又被柳清歌的親吻驚得細細顫抖。 滿含憐惜、不帶一絲輕視侮辱的親吻,飽含著柳清歌的珍重與真摯。 沈清秋只覺得心中滿是酸澀。他眼眶發熱,卻流不出一滴眼淚——鬼是沒有眼淚的。 這份珍重太真摯,也來得太遲了。 沈清秋只覺得沉重。 【我怎么配?】 【沈清秋你這樣的小人,怎么配?】 【這樣真摯的感情,沈清秋你配得到嗎?】 沈清秋嚇得落荒而逃,他撐著紙傘,魂魄渺渺、鬼影幢幢便飄出十丈之遙,遠遠傳來他虛緲的聲音:“柳清歌你早點歇息,我去吸收月華修行!” 柳清歌見那道虛緲的鬼影早不知飄到哪去了,只得嘆了口氣,輕聲喃喃道:“我元陽未失,能給你足夠的陽氣?!?/br> 所以,別去想別人,好嗎? 1古代機器、車輪軸承用的潤滑油是用牛羊的油脂。 2《渣反》第91章。 【岳七發現他時,一定被他這幅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樣驚呆了,連地上那幾具別派弟子的尸身都視而不見,往前走了兩步。 沈九打了個哆嗦,猛地抬頭。 岳七看清了他的臉,剎那間,眼眶便通紅了。 沈九忙厲聲道:“別過來!” 他竟有些六神無主,第一反應是撲到地上,從尸身上搶過求救煙花,向天放出。 岳七仍是懵懵懂懂的震驚著,邊走邊朝他伸出手,張口要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