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2章 來生也不復相見

    沈天嵐眼前出現老妻含恨走遠的樣子，她是那么的氣憤和無助，他當時卻覺得無所謂，走了清凈，他就可以和玉娘在一起！

    可是少年夫妻老來伴??！

    沈天嵐突然叫道：“老二，去告訴你娘，如果有來生，我還會娶她為妻，和他生下你們，但是我再不會找別人，會跟她好好教育你們，永不辜負，請她還要做我的妻子！”

    什么時候父親認過錯??！

    沈修文心驚膽戰的道：“爹，這些話等娘過來，您親自跟她說?！?/br>
    “我怕我等不及！你現在就去問她，問她，如果有來生，還愿不愿意嫁給我！”

    沈修文沒辦法，出門派人去了。

    城門口，沈修行跪在馬車前不起來，老夫人抱著孩子下了車，之后叫道：“老大，你抱著龍兒回去看你爹，我就不去了！”

    “娘，你真的不肯原諒爹？”

    看著漫漫無邊的月色，老夫人耳邊突然響起吹吹打打的聲音，好像回到了她剛成親的時候。

    訂婚的時候盲婚啞嫁，父親就跟她說，這小子不一般，將來一定會位極人臣。

    小時候哪里懂這些，不管是家族還是姐妹，大家比的都是誰的夫君學問好，誰的夫君更有出息，或者誰的夫君更英俊。

    沒人會覺得溫柔體貼是優點。

    成親當晚一見，沈大人恰好是那種英俊瀟灑的模樣，學問好，會為人處事，長得還好……她就是眾多女人羨慕的對象。

    就算到現在，家人對她離開沈家還很不滿，為了沈天嵐和她劃清界限，該說她為老不尊，所以她家也回不去，只能投靠皇子。

    人們太看重權勢這種東西了！

    可是有誰知道，她為了保住自己的地位，為了不讓別人說她配不上沈大人，她拼命的生孩子。

    第一胎的時候別說她自己，母親嚇得都在哆嗦，就怕生了女兒在夫君家沒地位。

    第二胎的時候又要祈求是兒子才好，這樣地位才能鞏固！

    第三胎她難產，在鬼門關走一遭，可是為了討好沈大人想生個女兒，一年都沒休息，立馬就懷上了第四胎。

    第四胎還是兒子，于是有了第五胎……

    她的一生，好像都在生孩子中度過，生完了就是帶，身體有任何疼痛都不敢埋怨聲張，因為老天已經對她很好了，讓他連生幾個兒子，有多少女人一連生了兩胎女孩甚至一胎就堅持不住了，就要主動給夫君納妾安排女人，以來繼承香火。

    她幸運，感謝蒼天，什么都有了，可是玉娘的出現，打破了她所有癡傻的觀念和遐想。

    終于讓她明白，這男人若是不喜歡你了，管你生了幾個兒子，管你地位穩不穩固，就是不喜歡了，當他什么借口都找不到的時候，就會說你沒教育好孩子。

    于是人生在相互指責中過日子，真是沒意思。

    沈老夫人扶起兒子道：“老大你起來吧，你如果真的體諒為娘，就別再逼娘了！”

    這一句話，讓沈修行慚愧不已，他站起來抱住侄子，哽咽的問道：“娘你真的不回去了？！”

    沈老夫人點頭道：“老大，答應我，將來我百年之后，不要把我跟你爹埋在一起！”

    沈修行直接哭出來：“娘，你是原配發妻啊，爹并沒有給你休書，憑什么不讓你進祖墳？你有五個兒子，只要兒子活著，就不會允許這樣的事情發生！”

    通常只有犯了錯的女人才不能進祖墳，這世上對女人多苛刻！

    難道就不許別人不想進嗎？

    沈老夫人安慰兒子道：“我兒，如果有來生，我想做個男人，我想娶一個女子，好好的對她，我就想知道，人真的那么克制不住，無法從一而終嗎？

    我想女人可以，男人也可以的！

    我不管多少世，我都不想再跟你爹在一起，哪怕他依然位極人臣，能給我無限風光，能讓我被人無限羨慕，可是傷口只有在自己身上才知道疼，日子不是過給別人看的，我只想找個知冷知熱的人過一生！”

    沈修行張張嘴又閉上。

    沈老夫人拍拍兒子肩膀笑道：“夫妻和父子關系不同，我不去別人最多說我不知所謂的固執，你不回去就是不孝，我的兒子我怎么會讓別說他不孝順呢，你快走吧！”

    沈修行拗不過母親，帶著孩子上馬，說來奇怪，就是之前不肯進城的馬，這回換了主人坐，它四蹄翻飛，跑的不是一般的快。

    因此沈修行很快碰見家里來問消息的人。

    沈修行坐在馬上想，爹說如果有來世，還想跟娘在一起，但是娘說了，百年之后都不和他埋在一起，這怎么回話？

    人在這時候，是讓他帶著遺憾的走，還是讓他走的也明明白白？！

    他根本就沒有主意！

    沈修行抱緊了侄子低頭輕輕的問道：“龍兒，你說咱們該怎么辦，這個樣子怎么去見你祖父？！”

    沈天嵐還沒有糊涂，他清晰的記憶著時間，怎么說也過了第一頓飯的功夫了，如果老妻原諒他，現在應該會有消息了，但是沒有！

    沈天嵐看著門口眸子漸漸黯淡下去，他想叫人，可是突然間嘴里面像是塞了濕棉花，別說說話，堵的喘息都很吃力。

    “唔——唔——唔——”

    ……

    ……

    下人來報沈修文沈天嵐此時的狀況，一聽就是不好了。

    當時沈修文正在院子里等沈修行的消息。

    沈修文立即叫來家人到父親床前看父親最后一面，可他們的父親依然瞪著眼在床上打滾的嚎叫，像是一只野獸失去了理智，不說話，不知道他想要干什么，別人看見的只有痛苦！

    游七看了悄悄問沈修文：“二爺，大人他是不是已經到時候了？”

    但是父親還沒等到母親的消息??！

    沈修文想了想出門，來到后花園一角，那里有為沈天嵐后事安排的臨時棚子，棚子里住了做法事的道上。

    沈修文把沈天嵐的情況說了。

    沈修文道：“不管死活，不能讓我爹這么痛苦啊，各位有什么辦法沒有？”

    其中一個老道掐指算了算道：“大人的老朋友來看他了，你們把他的老朋友帶過去，大人很快就會走了！”

    第363章 后人評說

    沈修文當時就懵了，爹的老朋友在哪里？是誰？

    他回到沈天嵐的院子和游七商量，問道：“你跟爹的時間最長，爹的老朋友還有誰？”

    游七道：“難道是次輔大人？！”

    沈修文也不知道。

    他們正要派人去接一些沈天嵐的老朋友過來，突然門口處傳來蒼老的聲音：“沈天嵐寡廉鮮恥……”

    這聲音游七和沈修文都曾經聽過，很耳熟，但是這個人是不可能在世上的。

    兩個人都嚇壞了，順著聲音一看，是家里小時拎著一個鸚鵡籠子過來。

    籠子里自然是有鸚鵡的，一只色彩斑斕毛發靚麗的高冠鸚鵡，真的十分漂亮。

    方才的聲音好像就是他發出來了。

    沈修文蹙眉叫道：“哪里來的鸚鵡？”

    小時拎著籠子小跑了兩步，等到了沈修文面前道：“三殿下養的鸚鵡，大爺借過來的，聽說鸚鵡有一百多歲了，之前也是一位首輔養的，大爺沒說小得們沒拿來，方才鸚鵡突然亂罵人，小的們怕出事，就帶來了。

    二爺這個怎么處理？！”

    那個jian相！

    沈修文接過鸚鵡籠子看看游七，隨后蹙眉道：“也就是說，這位老大人在家里沒事就罵我爹？！”

    不然鸚鵡怎么會學會呢？聲音惟妙惟肖的錯不了的！

    游七懵懂的道：“您說大人的老朋友，是不是這個鸚鵡??？”

    沈修文神色一凝，想了想拎著籠子進了屋。

    “沈大人，你和高大人幾人不過是沽名釣譽之徒，什么清流濁流，你們是清流就覺得高人一等？

    我告訴你們，你們就是寡廉鮮恥，長江水清，黃河水濁，都養人，沒有我們這些濁流做事，王朝今時今日不知道已經成了什么樣子了！”

    “你是最沒資格指責我的，你以為你以充盈太倉為目標就比我高尚很多嗎？

    我的銀子，又是誰讓我賺的？

    你的十六臺轎子又是怎么來的？！

    我們都一樣！

    不過是看上面天家的眼色行事罷了！

    清流濁流，最后都會歸于塵土，沈大人，你也來吧！”

    沈天嵐看見jian相在向自己走來，他還是一臉慈祥的樣子，大jian似忠，他振振有詞的說著他的歪理，把他貶次的一文不值。

    不光他自己，還有他的政敵高大人也來了，高大人的老師jian相的死對頭徐大人也來了……

    大家都還是老樣子，沒有老，沒有變，老皇帝坐在他的八卦圖床帳里聽著聲，他們在太和殿戰成兩排，一排清，一排濁，吵著太倉里的錢。

    最后jian相道：“哪有所謂的清濁對錯，朝廷上的你死我活歸根結底就是權利！”

    果真如此，你方唱罷，我放登場。

    可那時候真是熱鬧啊，那時候的他還只是戶部一個侍郎，還是徐大人在跟jian相對著干，他不過出出對策……

    可是真熱鬧，他經歷了王朝最壞的時候，也經歷了王朝最好的時候！

    沈天嵐又看見十里紅妝，少女蓋著蓋頭坐在轎子上搓手的畫面，那是老妻，他們成親那天，做為新娘子的她，無時無刻都在緊張中度過，拜天地的時候不敢走路，都要小心翼翼牽著他的紅綢，他雖然看不見她的臉，但是她的小動作他看的一清二楚。

    當時他就想，這樣一個大家閨秀，她到底長的什么樣？！

    掀開蓋頭，滿眼盛華！

    官場慷慨激昂的雄辯！

    家里妻賢子孝的幸福！

    小樓里風花雪夜的浪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