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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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這時節,書房太冷了,家中也沒多余的棉被?!备惮庉p描淡寫地說了句,還沒等謝遲露出喜色來,又小聲補充道,“可在你的傷好之前,不可以做旁的?!?/br> 方才是意亂情迷,被沖昏了頭腦,如今冷靜下來她多少是有些后怕的,總擔心他那傷口會不會再崩裂開來。 謝遲被這個理由噎了下,知道傅瑤不會信自己所說的“無妨”,只得放棄掙扎,但心中并不會為此失望。 情欲固然是有的,卻與從前不同。 于他如今而言,最想要的,其實是夜半夢醒之際能看到傅瑤在身側安眠,伸手能將人攬在懷中,就心滿意足了。 第120章 早年在京中時,謝遲總是睡得不好,大多時候都要靠著安神香才能入眠,一直到娶了傅瑤之后,兩人同榻而眠,這癥狀方才得以緩解。 可眼下一路奔波勞累回來,也已經足夠晚了,他卻仍舊半點睡意都沒有。 謝遲的目光如有實質,哪怕是閉著眼,傅瑤也依舊能夠覺察到 ,睜開眼,果不其然與他四目相對。 傅瑤眨了眨眼:“還不困嗎?” “高興過了頭,睡不著?!敝x遲在情事上從來就不是臉皮薄的人,尤其是重逢之后,更不吝于剖白,諸多情話可謂是信手拈來。 傅瑤抬手遮在謝遲眼前,含笑催促道:“不準看了,快睡?!?/br> 謝遲順勢覆上她的手,十指交握,這才總算是肯合眼安睡。 在邊關之時枕戈待旦,謝遲向來睡得很輕,有點風吹草動就容易驚醒,這夜他嗅著久違的熟悉的幽香,難得睡了個徹頭徹尾的安穩覺。 但長久下來養成了習慣,第二日一大早天剛亮,他就如往常一樣醒了過來。 一睜眼,見著尚在沉睡中的傅瑤,謝遲下意識地將呼吸放輕了些,長眉舒展開來。就這樣借著些許晨光看著她的睡顏,哪怕什么都不說什么都不做,也依舊心情大好。 傅瑤抱著他的手臂,睡得卻不大安穩,眉間微微皺著,還迷迷糊糊地念叨了兩句聽不真切的夢話。及至醒來后見著謝遲之后,愣了下,又揉了揉眼,似是有些難以置信。 “不是做夢,”謝遲摸了摸她的鬢發,又順勢在她臉頰捏了下,有些好笑道,“是睡糊涂了嗎?” 傅瑤記起昨夜的事情,伸了個懶腰:“是啊,做了個很長很長的夢?!?/br> “什么夢?” 傅瑤軟聲道:“你猜?” 謝遲想了想,反問道:“難不成是夢著我了?” “是,也不是?!备惮幾鹕韥?,將長發攬到身側慢悠悠地梳理著,緩緩地說道,“我夢到京城一別后,你我再沒見過,我沒到北境來陰差陽錯地遇到你,就那么長長久久地留在了江南,過自己平平淡淡的日子……就那么一晃過了許多年?!?/br> 這一夜最多不過幾個時辰,她卻恍惚在夢中過了半輩子似的,是以一睜眼見到謝遲,竟沒能回過神來。 “這夢說不通??v然你不來北境,等到此間事了,我也會去江南尋你的?!敝x遲先一本正經地糾正了,又調侃了句,“我可早就知道你的鋪子開在何處,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br> 傅瑤偏過頭看向謝遲,神色溫柔。 她在夢中獨自過了半生,再沒遇著過喜歡的人,也沒有遇著過什么坎坷,獨自平平淡淡地生活著,諸事順遂。這樣的日子不可謂是不好,只是在夢醒之后見著近在咫尺的謝遲,她忽而覺著,若是有謝遲陪在身邊,應該會更好。 “江南那邊的院子雖留了仆從灑掃照看,但花草未必能打理得如先前那般好,離開這么久,等到回去之后,怕是得好好修整一番?!备惮幉]急著起身梳洗,復又躺了回去,同謝遲閑聊道,“屆時你得陪我一起收拾?!?/br> 謝遲沒料到她竟然會突然換了話題,回過味來之后,隨之笑了起來:“一定?!?/br> 往常這個時候,傅瑤已經起床,可今日粥都已經煮好,正房這邊卻仍舊未見有動靜。 銀翹輕手輕腳地到門口,只隱約聽見兩人在說笑,想了想,最終還是沒打擾,給雁鳴使了個眼色,低聲囑咐道:“粥就先不要盛出來,留在火上溫著吧?!?/br> 畢竟情人之間,總是會有說不完的話,哪怕是些無足輕重的瑣事,也能興致勃勃地聊上許久。 而對于此間戰事才剛告一段落,大將軍本人就消失不見這事,副將親兵們也都不算意外。畢竟這半年來,但凡不是瞎子,都能看出來謝將軍有多看重涼城住著的那位—— 百忙之中也要抽空寫家書;但凡見著什么有趣的、好玩的,總要讓人送給她送一份;就算心情再怎么不好,收到涼城那邊的回信時,臉色都會緩和些。 就從前謝遲那不近女色的模樣,眾人一度以為他很可能要孤獨終老,如今見他這般,反倒都是倍感欣慰。橫豎萬分兇險的戰事已經了結,擎等著朝中論功行賞,而那些需要掃尾的瑣事,謝遲也已經在離開前就安排妥當。 謝遲離開后,由萬磊暫代他的位置,總管諸多事宜。 萬磊從前當副將的時候,看著謝遲駕輕就熟地處理著各種事務,有條不紊,仿佛壓根不算什么。真等到謝遲當了個甩手掌柜,留他頂上之后,方才切身體會到其中的艱辛。 一日下來,只覺得頭都大了兩圈。 “將軍這都去了有十余日了吧,還不見有回來的消息呢?”萬磊掐著眉心,哭喪著臉向一同吃飯的親兵們抱怨道,“那叫什么來著?哦對,樂不思蜀?!?/br> “不回就不回唄,”衛林他們此番閑了下來,倒是頗為自在,“將軍都忙了這么些年,如今想要跟夫人多團聚幾日而已,老萬你就多擔待點兒,讓他好好歇歇吧?!?/br> 萬磊知道謝遲這些年來實為不易,起初倒也是這樣想的,只是數日熬下來忙得焦頭爛額,著實是懷念謝將軍在的日子。 他一口氣灌了半碗酒,嘆道:“你這是站著說話不腰疼?!?/br> “將軍這不也是器重你,有意歷練嗎?”衛林在他肩上拍了一把,努力地回想了一把,“那什么,天將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 他這話還沒說完,便被萬磊給捂住嘴堵了回去。 這邊正熱鬧著,先前隨謝遲一道回涼城的慶生卻是回來了。萬磊一見著他,立時露出喜色來,話音里也帶了些期盼:“將軍回來了嗎?” “還沒,”慶生話還沒說完,便見著萬磊的神情垮了,好笑道,“將軍說,夫人不適合趕路勞累,所以準備一路上看風景慢慢來,應該要過個兩三日?!?/br> 萬磊瞪大了眼:“將軍要領著夫人來前線?” 慶生點點頭:“將軍說既然已經穩定下來,不必擔心安危,就趁這個機會帶著夫人逛逛,不然等過著時日回京城去,怕是就沒有這個機會了?!?/br> “這么快就要回去?”衛林錯愕道。 眾人心中都有數,戰事平息北境事了后,謝遲遲早是要回京城去的。只是誰也沒料到會這么快,聽著這話音,像是過不了多久就要走似的。 這些年下來,謝遲于他們而言無異于主心骨,一時間面面相覷,都說不出話來。 慶生剛聽到這話時,與衛林他們的反應一模一樣,又是震驚又是不舍,硬著頭皮向謝遲道:“雖說北狄已經龜縮,三年兩載不會有什么動靜,可北境這么一大攤子事,離了您可怎么辦……真的不能多留些時日嗎?” 那日是冬季難得的艷陽天,傅瑤正在院中給那匹親自挑來的小馬喂草,謝遲倚在廊柱旁好整以暇地看著。 聽了慶生這話后,他頭也不回道:“我在北境留了三四年,能教的都教了,剩下的事情你們合計著慢慢來就是。若是這點事情都辦不好,這些年難不成都是在吃干飯不成?” 慶生立時噤聲,不敢多言。 余光瞥見他失落的神情后,謝遲頓了頓,無奈地將語氣放緩了些,又笑道:“我啊,要趕回京去提親成親,剩下的也只能交給你們。能將事情辦好,讓我無后顧之憂嗎?” 聽他這么問,慶生立時就來了斗志,下意識答道:“一定不會讓您失望的!” 謝將軍就這么三言兩語將人給哄了。 聽了慶生的轉述之后,原本面面相覷的一眾人不約而同地笑了起來。 “得了,”萬磊在大腿上拍了一巴掌,“就算是再怎么頭疼,我也把事情都給辦妥當了,讓咱們將軍安心回去成親?!?/br> “是啊,將軍這都要到而立之年了,還沒個孩子呢,這怎么像樣?”衛林也附和道,“不能再耽擱了?!?/br> 一屋子人就著酒菜,熱熱鬧鬧地聊了起來。 夕陽西下,云霞滿天,透著邊境獨有的壯闊。 傅瑤勒住韁繩,指著近在眼前的平城,偏過頭去向謝遲笑道:“看,我就說可以趕到吧?!?/br> “是,你賭贏了?!敝x遲時時留意著她的狀況,目光就沒移開過。 從開始學騎馬到如今也就半月,傅瑤可以說是突飛猛進。最開始要小心翼翼地死死攥住韁繩,馬跑得快一點臉都白了,到如今,已經能夠干脆利落地趕路。 雖說同謝遲這種征戰多年的將軍沒法比,但已經算是很不容易了。 平城漸近,兩人信馬由韁閑聊著。 “我從前在京城的莊子上也試著騎過小馬,”傅瑤抬手梳理著長發,同謝遲感慨道,“但跟現在相比,可真是天上地下……就像是籠中養著的雀鳥與北境大雁的差別?!?/br> 度過初時的恐懼之后,她就喜歡上了縱馬的滋味,能感覺到風從臉頰拂過,吹起發梢,衣袂飛揚,自由自在瀟灑肆意。 謝遲探身過去,替她將不知何時落在發上的枯葉給拂去,順勢摸了摸她的臉頰,叮囑道:“戴上兜帽,今日風大小心著涼。今夜就在平城歇息,吃些熱飯,好好地睡上一覺。以你現在的速度,不出意外的話明日就能到了?!?/br> 傅瑤乖巧地緊了緊斗篷,將被風吹下的兜帽重新戴上,雪白的風毛襯得她的臉仿佛巴掌大小,一雙帶著笑意的杏眼格外靈動:“好呀?!?/br> 謝遲讓傅瑤先行,自己則稍稍落后,以便能看清她的狀況,時時照看,一同進了平城。 第121章 傅瑤這些年雖時常在外,但卻很少會像現在這樣,連個仆從都不帶。 謝遲卻是習以為常,并沒半點將軍的架子,熟練地同掌柜要了一間房,叮囑他要用精飼料喂馬,又讓人過會兒送些熱水上去。 傅瑤牽著他的衣袖上了樓,因有些暗沒能看清臺階,還絆了下,幸好謝遲眼疾手快,扶了她一把。 “平城比不得涼城,客棧也要簡陋些,得委屈你住上一晚了?!敝x遲想了想,又停住了腳步,“若不然往府衙去暫住好了?!?/br> 若只有自己一人,謝遲是不會在乎這種細枝末節的,畢竟這些年行軍打仗更惡劣的情況多了去了,可他并不想讓傅瑤受半點委屈。 “不用折騰了,”傅瑤連忙擺了擺手,“只是不小心,被斗篷絆了下而已?!?/br> 謝遲見她執意如此,便沒勉強,拉著她手往住的房間去了。 傅瑤先前曾在涼城的客棧住過半月,相較而言,平城這邊的確算不得好,房中并沒什么擺件,也就一張床以及桌凳,看起來也都頗有些年歲了。 但她并沒挑剔,解下斗篷掛在了床邊,舒展了下身體后,開始順勢整理床鋪被褥。 這客棧的小廝倒是勤快,不多時就將熱水和熱茶一并送了過來。 “來喝杯熱茶暖暖身子,”謝遲沏好了茶,招呼道。 傅瑤捧著茶盞,卻并不急著喝,同謝遲感慨道:“我還是頭一回這樣出門呢,真有趣,倒像是話本里寫得那樣?!?/br> “話本里,你這樣的世家閨秀只有一種情況會像現在這樣,連個丫鬟都不帶——”謝遲頓了頓,等到傅瑤好奇地看過來后,低低地笑了聲,“私奔?!?/br> 傅瑤對上謝遲那意味深長的目光之后,就已經反應過來,聽他說出口之后,哭笑不得地在他手背撓了下。 謝遲順勢反握住她的手,垂眼打量著。 傅瑤的指甲修剪得整整齊齊,其上新染了蔻丹,是前幾日閑暇時,他動手染的,雖然從前并沒做過這樣的事情,但最后的效果竟然還不錯。 瑩白如玉的手,指尖添了艷色,便顯得格外旖旎。 兩人說笑之時,房門被叩響,是小廝將備好的飯菜送了來。 這一日下來,傅瑤已經饑腸轆轆,看著那賣相一般的家常菜色也很有胃口,可才夾了一筷子菜,就被謝遲一個眼神給攔了下來。 她不明所以,但出于對謝遲的信任,還是先若無其事地放下,借著喝茶掩飾過去,等到那小廝離開,腳步聲遠去之后才小聲問道:“怎么了?” “味道不大對,”謝遲低頭聞了聞,好看的眉頭皺了起來,片刻后同傅瑤道,“穩妥起見,還是不要吃了,應當是下了蒙汗藥?!?/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