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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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瑤簡短地應了聲,便不肯再多議論,姜從寧也立時知情識趣地閉了嘴。 管這鋪子的是對夫婦,皆是謝家的仆從,當初被傅瑤看中挑了過來當掌柜。 旁的客人大都不認得謝遲,就算是見著,也只當他是哪個富貴人家的公子,可掌柜卻是再清楚不過的,最初他過來的時候,夫婦二人皆是戰戰兢兢的,次數多了之后方才能稍稍淡定些了。 茹娘也知道自家主子吵架爭執,在傅瑤面前試著提了句太傅,見她皺眉便沒再多說,盡職盡責地只回了生意的事。 “將近來新的話本拿給我帶上?!备惮幷f道,“生意之事你們按部就班地來就好,我并沒什么要求?!?/br> 她并沒久留,拿了幾冊新話本之后,就與姜從寧分別,各自回家去了。 只是這些話本還沒來得及挨個細看,傅瑤便被母親給叫了去。 “轉眼也要會試了,過幾日我想往慈濟寺去,給你二哥上個香,”顏氏笑道,“你隨我一起去如何?” 傅瑤在家中悶了許久,不會客不見人,過得連日子都不怎么記了,聽顏氏提起,才猛地想起竟到了會試的時候。 “自然是要去的?!备惮庉p輕地拍了拍自己的臉頰,懊惱道,“這樣的大事,我竟然都給忘了,實在是對不住二哥?!?/br> 等回了自己院中后,傅瑤信手將話本放在書架上,讓銀翹尋了筆墨來,準備這幾日好好地抄經書,屆時往慈濟寺上香的時候也好帶上。 第92章 傅家對女兒向來嬌慣,但對傅玨這個獨子卻是半點都不寬縱,眼見著會試將至,傅玨自己倒是還好,但顏氏卻是忍不住牽腸掛肚起來。 一早就準備好了會試要用的筆墨、衣物等,還同嬤嬤商量了,屆時帶什么糕點干糧,準備齊全。 但饒是如此,她還是放心不下,便想著去慈濟寺上香,求佛祖保佑諸事順遂。 傅瑤也規規矩矩地抄好了佛經,這日起了個大早,陪著母親往山上去。 “您放寬心,二哥這些年勤勉念書,先生從來都是夸的……”傅瑤含笑寬慰道,“有真才實學在,便沒什么好慌的?!?/br> 顏氏無奈笑道:“道理是這么個道理?!?/br> 但她從來就是愛cao心的性情,又是這樣的大事,豈能不緊張? 傅瑤已經有許久未曾來過這慈濟寺,雖已開春,但清早的山間仍舊帶著寒氣,她緊了緊披風,慢悠悠地欣賞著山間的景致。 慈濟寺從來是香火鼎盛,今日的人更是多,絡繹不絕。 顏氏是特地挑了個黃道吉日來上香的,同她想到一處的人不少,傅瑤一路上還見著好幾個書生模樣的,想來也是為了幾日后的會試來上香,好求個安心的。 及至到了寺院中,傅瑤便始終跟在顏氏身邊,挨個上了香,將抄好的經書給了沙彌,又捐了一筆香火錢。 等終于忙完之后,顏氏舒了口氣,神情也明顯輕松了些。 傅瑤忍不住笑了聲。 “時辰尚早,你好不容易出門一趟,就別急著回去了。咱們四處逛逛,也好看看這禪院周遭的景致?!鳖伿系?。 傅瑤無可無不可,點頭應了下來。 “你父親前些日子考較了你二哥的學問,”顏氏想起這事來,“他是不會輕易夸人的,我也不大懂,但看那個態度,應該是滿意的?!?/br> “所以我說啊,您盡可以放下心來?!备惮庉p快道,“滿京城那么多世家公子中,二哥算是勤勉上進的,更何況資質也好,會試應當不在話下?!?/br> 顏氏點點頭,湊巧瞥見遠處那身影,驚訝地問身旁的丫鬟:“我看著那像是……” “是岑公子?!毖诀邞暤?。 傅瑤偏過頭去,果然見著了岑靈均。 他身邊只跟了個小廝,看樣子應當也是為了會試來上香的。傅瑤略微有些驚訝,她原以為岑靈均不會在意這些,以他的學問和能耐,是真十拿九穩的。 自那詩會以來,岑靈均的名聲便漸漸在京城傳開來。他有真才實學,又不會恃才傲物,既能與達官貴人往來交游,也不會看低寒門學子,謙遜溫和,不卑不亢。 任是誰見了,都要夸上一句的。 岑靈均也注意到了傅瑤一行人,過來向顏氏這個長輩問了安,又向傅瑤道:“許久不見,你身體可大好了?” “是二哥同你說的嗎?”傅瑤無奈地笑了聲,“早已痊愈,有勞記掛了?!?/br> 從前在江南的時候,兩人關系尚好,但后來傅瑤嫁人之后,彼此間便開始有意避嫌,疏遠了不少。但顏氏卻是向來喜歡這個小輩,湊巧見了面,便不由得多問了幾句。 “家中先前來信,讓我會試前來慈濟寺上個香,還替我挑好了日子,故而便來了?!贬`均很是耐心地一一答道,“會試要用的已經悉數準備妥當……” 傅瑤垂首看著青石上的苔痕,有一搭沒一搭地聽著,并不插話。 岑靈均見著她這模樣,克制地收回了目光。 顏氏將兩人的反應看在眼中,正欲開口,卻只聽岑靈均笑道:“我還要回去溫書,不留山寺吃齋飯,時辰不早,就先回去了?!?/br> 如今在顏氏眼中,會試是要比什么都重要的,立時頷首道:“快去吧?!?/br> 等岑靈均離開后,顏氏看了眼傅瑤,又忍不住暗自嘆了口氣。 她早就過了當年氣憤的情緒,也知道有些話是不能說的,只能咽了回去,等到將來再做打算。 傅瑤自己倒是沒什么想法,她不大想見人,正琢磨著要不要先回去,便聽見銀翹小聲道:“……是太傅?!?/br> 傅瑤詫異地看過去,卻見著謝遲與岑靈均擦肩而過,往這邊來了。 她也就出門兩次,書鋪和慈濟寺竟然都能遇著謝遲,未免也太巧了些。 顏氏的臉色倒是先沉了下去,與方才見著岑靈均的時候大相徑庭,她從一早就不滿意這個女婿,許久之后才看在傅瑤的份上勉強接受了。 上元節鬧出這么一樁事,害的傅瑤大病一場后,她就更是對謝遲厭惡至極。若不是礙于身份沒法勉強,怕是早就想方設法地逼他寫和離書了。 謝遲自己心中有數,自知理虧,所以被顏氏這么擺臉色也沒惱,而是好聲好氣地問候。 今日是為著給傅玨祈福來的,就算是有舊怨,顏氏也不會在這種地方同謝遲爭執,冷著臉客套了兩句之后,便拉著傅瑤的手腕想要離開。 “會試將至,二公子若是在學問上有什么困惑之處,盡可以來問我?!敝x遲含笑道,“又或是有旁的事情,也可以同我提?!?/br> 他早前根本不把傅家放在眼中,未曾上門,也不關心,如今竟為著傅玨會考之事來主動提出要幫忙。 顏氏愣了下,才算是想起來,這位早年可是狀元郎。 當世大儒教出來的學生,也是大周最年輕的狀元郎,的確是有底氣說這話。 “太傅日理萬機,不過這么一件小事而已,就不牢你費心了?!鳖伿匣剡^神來,毫不留情道,“小玨有先生可以請教,也有好友可以一并探討,實在不敢勞動……” 顏氏語氣仍舊不善,句句帶刺,傅瑤扯了扯她的衣袖,小聲道:“我餓了,咱們去吃齋飯吧?!闭f著,又頭也不抬地向謝遲道,“有那么多政務要處理,就不要再在這事上勞神了,不值當?!?/br> 她這話說得模棱兩可,乍一聽像是在說傅玨會考之事,但謝遲卻明白,她是在說自己。 “我覺著值得?!敝x遲答道。 他的確很忙,每日都有許多事情要處理,今日抽空來山上,等到回去之后還要將欠的都補上,但他還是來了。因為傅瑤很少會出門,想要見她一次很難,所以不想錯過任何一個機會。 這些時日下來,謝遲才知道原來討一個人高興并不是容易事,以至于回想起當初同傅瑤剛認識的時候,都會懊惱。 他那時候對傅瑤很冷淡,說話也不會顧忌她的感受,其中不乏一些傷人的言辭。但傅瑤卻并沒介懷過,哪怕一時失落,過不了多久自己緩過來,就又重整旗鼓。 感同身受是件很難的事,尤其對謝遲這樣的人而言,只有自己親身經歷過,才知道有多不易。 如今種種,就好像是因果循環。 目送著傅瑤走遠,謝遲在原地站了會兒,沿原路折返。 他其實并不太在意顏氏對自己的態度,只當是還舊債,但卻很難不介意岑靈均。 岑靈均的名聲太好了,哪怕尚未會考,甚至未曾入仕,都已經在儒林之中頗有聲名。謝遲看過他的詩詞和文章,也聽許多人夸過他的才學和人品。 謝遲并不是那種會嫉賢妒能的人,恰相反,他這幾年來一直有意磨礪扶持那些有真才實學的,想要將曾經支離破碎的朝堂給重新撐起來。 若不是有傅瑤這一層關系在,他見著這么個有才能有見地的年輕人,興許會很欣慰。若此番真能高中,興許還會親自考較一番,讓他到合適的職位歷練…… 但偏偏有傅瑤。 只要一想到岑靈均愛慕傅瑤,再加上顏氏對岑靈均那溫和關切的態度,他心中便覺著不舒服。 前兩日,謝遲湊巧見了自己曾經的先生。 他自小時常會去魏家隨魏老爺子學學問,但后來年紀大了,曾在白鹿書院留過兩年,教導他的便是這位單夫子。 單夫子年事已高,回京會醫修養,見著謝遲時很是高興,邀他到自家去長談。也是在這之后,謝遲方才知道,原來傅瑤的兄長傅玨也是單夫子的學生。 單夫子夸了傅玨幾句,又同他提起岑靈均來。 “岑靈均在京城名聲遠揚,傅玨與他是至交好友,我也曾見過兩次,”單夫子煮著茶,感慨道,“學問見地皆是沒得挑,我這些年教過這么多學生,能及得上他的寥寥無幾啊。若要說的話,倒是有你昔年之風……” 旁人都怵謝遲,更不敢在他面前提昔年舊事,也就是單夫子這樣對他極為了解的人才敢說起。 謝遲自然不會同單夫子為難,一笑置之,并沒放在心上。 可今日,他再想起這話來,卻驀地生出些別樣的情緒來。 單夫子說得并沒錯,岑靈均的確是像早年的他,雖相貌不同,可旁的卻是差不離。 他當年也是一樣的名聲大好,溫文爾雅的世家公子,年紀輕輕才學過人,很討長輩們的喜歡,誰見了都是要夸上幾句的。 不像現在,性情陰鷙,手上沾了不知多少人的血,旁人避之不及。 哪怕是有意像早年一樣打扮,有意學著早年的模樣說話做事,也終歸是時過境遷,畫皮難畫骨。 謝遲垂眼看著身上的錦袍,皺了皺眉。方才他與岑靈均擦肩而過的時候,心中其實驀地浮現出個念頭來——傅瑤會不會喜歡岑靈均? 傅瑤對他的喜歡,皆是因著當年那一眼而起的,可如今的岑靈均豈不是比他更像當年那個少年? 鬼使神差地,謝遲想起當初魏書婉發瘋時所說的話來,他起先并沒將瘋話放在心上,也未曾懷疑過傅瑤的感情,直到如今終于直面了其中的惡意—— 魏書婉說,傅瑤崩潰是因為愛的是當年的他,知道求而不得,才會如此。 有些事情是不能多想的,尤其是對多疑的人而言,不然就算沒什么問題也會想出問題來。 謝遲很清楚自己的性情,所以將那可笑的念頭壓了下去。 沒幾天,便到了會考的日子,傅瑤起了個大早,與顏氏一道送兄長到考場去。 考場之外聚了許多人,有年輕如傅玨一般的,也有看起來已經早就過而立之年,仍舊在鍥而不舍赴考的。外地來的考生最多帶個書童小廝,但京城本地的,大都有家人來送考,周遭滿是馬車。 “該帶的東西都已經帶上了,昨夜也清點過好幾遍了,就不用擔心了?!备但k并不見緊張,反過來安慰顏氏道,“我又不是那種臨時抱佛腳的草包,您安心在家等著就是……” 話說了一半,他見著領著小廝前來的岑靈均,連忙招了招手,準備一道過去排隊。 傅瑤今日特地穿了身紅裙,笑盈盈地對他兩人道:“祝諸事順遂,旗開得勝?!?/br> 岑靈均也笑了:“多謝,一定?!?/br> 傅瑤目送著他二人去排隊,等待搜查進場,并沒急著離開,陪著顏氏多看了會兒。